第144章 第 144 章(1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17806 字 5個月前

彆人不知道, 他還能不知道?

倘若不是他惦念著想要得到孟婆的助力, 去注視孟彰甚至打起了將孟彰引入他的座下的主意,他不會成為這一段時間裡洛陽帝都中的風浪中心,成為諸多勢力拉扯交手的著力點。

他甚至不會這麼早就踏入帝都洛陽。

他能在安陽郡裡孟氏的護持下安穩渡過這一段年少歲月。

孟彰他,他......

也僅僅隻是一個八歲都不到的稚童而已。

孟彰的境況變成現在這模樣, 他是當之無愧的罪魁禍首。

縱然他背後也有仰仗, 孟婆也必不會輕飄飄地放過他。必會有什麼事情,在後頭等著他......

司馬慎抬起手來, 擋去自己麵上的苦笑。

事實上,早在那一回孟彰跟他徹底說開以後, 他便該知道會有這樣的一日的了。

陰世天地裡向來陰晦蒼白的日光斜斜從門外照進來,點亮了小半個正殿。但也正因為如此, 才顯得司馬慎所在的主位越發的陰沉。

他坐在那裡,像極了一棵正在被黑暗吞噬的青樹。

內官快速收攏了從各處傳遞回來的消息, 急步走入東宮正殿, 也不由得被這濃重的陰鬱給整個撅住,一個人呆愣站在那裡, 久久回過神來。

沒聽到內官的稟報,司馬慎放下捂住臉的手,偏過目光來看他。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內官才伸出手去, 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

冰涼的濕意從他手指傳了過來。

內官低下頭, 便看見了沾染在手指上的水痕。

‘我......我竟是哭了?’

這個認知才剛剛從他的腦海中閃過,他便下意識地跪伏下去, 大禮拜下請罪。

“仆失儀,請殿下懲戒。”

司馬慎的眨了眨,卻是笑了起來。

“不過是些許小事, 如何值當如此鄭重?起來吧,不是有緊要的事情要回稟於我的麼?”

懲戒內官?懲戒他什麼?

他所謂的失儀,不過就是受他情緒感染,一時控製不住,落下淚來而已。

仔細說起來,內官他......

是替他在哭的。

他又如何能為這個去懲戒他?

他真能為了這個去懲戒他,以失儀為罪名?

司馬慎麵上那原隻是為了安撫內官、轉換這東宮大殿中的氛圍才掛上笑容漸漸斂去。

他偏過目光,不去看內官,隻看著前方司空見慣的東宮擺設。

“說吧,”他再一次問道,“外頭,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嗎?叫你這般模樣?”

方才他的情緒固然陰鬱,但如果內官自身的情緒不也是同樣的低落,也不會這般輕易就受到他的影響。

一定是外頭,另出了什麼變故。

聽司馬慎這麼一提,內官當即沉默下來。

“殿下......”

“嗯。”司馬慎出乎意料的平靜,他再開口時候,話語裡便隱了一聲歎息,“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內官將袖袋裡收著的小冊子奉上去,急急道:“殿下,今日裡不知怎麼的,好幾處散出去的耳目都沒有了動靜。仆懷疑,仆懷疑......”

他不敢說出口。

司馬慎輕易替他說了出來:“你懷疑他們被人發現了,如今處境危險?”

他說著這話的時候,麵上依稀還能看見幾分笑影。

內官不敢多說什麼,心裡卻安穩了些。

殿下對這種事似乎並不是全沒有準備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什麼王璿、庾跡,什麼謝宴、桓舉,什麼孟彰,質性慧絕又如何?他們家太子殿下哪裡差了他們去?

也就是眼下皇族、朝堂中樞局勢混亂,他家殿下需要韜光養晦,蟄伏等待時機而已。否則,如何又隻會有他們那些郎君在人前顯聖?!

司馬慎將那本小冊子接了過來,慢慢翻著,麵上的笑影仿佛凝固了一樣。

內官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連忙收攝心神,躬身靜默等待著上首司馬慎的吩咐。

但這東宮正殿裡,卻是除了紙頁翻轉的聲音外,一時竟再沒有其他的聲響。

內官心頭才剛剛穩住的慌亂,又在這樣的靜默中悄悄探出一絲來。

然後,它野草一般肆意蔓延攀生,過不多時竟讓早已亡故多年的內官重有察覺到那種窒息的感覺。

“......殿,殿下......”

司馬慎抬頭看向內官。

內官嘴唇蠕動,卻是半餉沒能說話。

司馬慎也收起了他麵上像是畫出來的笑意。

“他們是被卷入某個試探裡去了......”

試探?誰對誰的試探?

內官看著司馬慎的臉色,心頭有一個最不願意接受的猜測浮起。

司馬慎頜首,給了內官一記猛擊。

“你想得沒錯,就是高祖與□□之間的相互試探。”

高祖和□□?

高祖宣皇帝司馬懿和□□文皇帝司馬昭?

內官隻覺自己當頭被狠狠敲了一記。

他茫茫然地看向司馬慎。

司馬慎對他點了點頭。

“就是他們兩位先祖。”

內官張了張嘴,不敢問。

他不過一個內宮監官,哪兒來的資格過問這兩位先帝的事情?

司馬慎明白他的顧慮,也沒有跟他說得太細。

“你下去吧。”他隻吩咐道,“告訴那些小郎,就說暫且將手頭上的事情儘數放下,彆的什麼都不管,隻蟄伏保存自身,等待再次啟用。”

內官斂儘多餘的心思,靜心細聽。

“至於已經被卷進去的人,令他們小心隱瞞身份,莫要露出了破綻。而......”

“倘若真的被人抓住了痕跡,儘量挑選合適的一方投效,暫借那一方的身份遮掩自身。”

“倘若仍是無法保存自身,他們也可以反身投降。”

什麼?!

內官猛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司馬慎。

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親自放開禁令,容許那些小子背主?!

迎著內官的目光,司馬慎仍是平靜。

“就這樣了。”

“你將話傳下去吧。”

內官如何能夠就這樣退下去?!

“殿下!使不得啊......”

“他們若真是將殿下你交代了出去,那殿下你就再不能站在武帝陛下和楊後娘娘身後,安安生生不受打擾地發展了?”

“如此,如此......殿下你先前的一切布置與努力,不就都白費了嗎?”

“殿下,您三思啊!!”

內官為他覺得可惜,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雖然他也是司馬氏一族的郎君,他甚至還是當朝陰世太子,可他要真是站出來,摻入這一場越漸混濁的亂水之中,他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

皇位之爭,向來慘烈,哪有踏入去還能輕輕鬆鬆退出去的?

他隻能往前走。

何況,在如今皇族司馬氏裡的諸多郎君裡,司馬慎也確實有參與這一場爭奪的資格。

他甚至還能壓下其他的司馬氏封王血脈,擠入前三之列。

所以隻是前三,不是直接成為最名正言順的那一個,原因也不在司馬慎自己,而在於他的父祖。

但就像他早就已經立定決心將父祖、將大晉朝的遺禍與罪業背負在身上一樣,他也一並擔起了他父祖曾經在皇位爭奪之中留下的恩怨功過。

他早已做好了準備。

哪怕在實際力量與實力上,他手裡握有的那些還很是不足,他也始終沒想過要對這亂局妥協。

他搖搖頭,抬手虛虛一扶。

“隻要我還對那個位置有所圖謀,我就不可能一直站在父祖、阿母身後。”

“沒有一個君主,是這個樣子的。”

“我總歸是要站出來......”

“麵對這一切。”

內官顫抖著抬起了頭,看著司馬慎俯視過來的目光,說不上是激動還是震顫。

這,就是他的殿下。

這,就是他的主君!

司馬慎麵色平靜。

“既然要站出來,這個時間點未必就不合適。”

“高祖畢竟還沒有真正地確定人選......或許他見了我,就會猶豫也說不定呢。”

內官不可自抑地搖了搖頭。

他不是很信......

他在這內宮中生了死,死了又醒來繼續負責打理太子東宮裡的諸多事情,他不是完全不了解那位高祖宣皇帝。

高祖宣皇帝能隱忍,但就是這樣的人,也最能等待,最能遮掩。

所以,沒有人能知道被他相中的皇族正嫡是哪一支;所以,沒有人會知道高祖宣皇帝這一年年來到底都做了多少布置,又會決定在哪個時候選擇終結這一場棋盤。

殿下早先已經在隱忍了,如今卻隻因為那些充作耳目的小郎卸下無害,從視線之外走到焦點中央......

殿下這樣的做法,顯然是得不到那位高祖宣皇帝的認同的。

“殿下......”內官還想要再勸一勸。

司馬慎垂落目光俯視著他,儘管那目光裡含著笑意,但內官還是下意識地將話語收了回去。

“就這樣吧。”司馬慎道,他將小冊子轉手交給了內官,“你且去將話傳下。”

“莫要遺漏了任何一個。”他不忘又叮囑了內官一回。

隻看那些充作耳目的小郎們突變的境況就知道,他這邊廂的運勢也罷,氣數也罷,應該都是出了問題了。

而且該還是相當重要的問題。

如果他不多叮囑這麼一句,誰知道這一次陷在這場試探裡的小郎中,有沒有哪一個,是能成為他股肱之臣的好苗子?

他要做的事情,需要很多的人,很多的人才。

這些從最開始時候就依附於他的小郎們,更是他的重要班底,是能與他相互扶持著走過風雨的臂膀。

真讓這樣的臂膀、這樣的人才夭折在這一場小小的試探之中,他怕是得後悔到死。

內官不明白司馬慎為什麼如此重視那些小郎,非但願意為了他們從武帝、楊後的庇護中走出來,還要這般事無巨細地叮囑提醒他,但作為主君的司馬慎如此鄭重,他便也警醒了許多。

“殿下,我親自去......”

司馬慎細看他一眼,想到了那一次他待他走一趟孟府去賀孟彰成功突破煉氣的結果。

這樣的事情再讓他接手,中途會不會還弄出些什麼岔子來?

雖然他也知道,即便那一趟換了個人去代他送禮,結果也不會有任何變化,那樣的想法還是在心底蔓延著生長。

“這事倒也不用你親自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叫給你,這件事你就找一個人安排下去就是了。”

內官一怔,不自覺地顯出了些笑意。

“殿下隻管吩咐就是。”

司馬慎頜首,將方才在須臾間找到的事情吩咐下去。

“待你將事情交接下去以後,便待我走一趟峻陽宮,去拜見阿父阿母,將我的意思上稟阿父阿母,便說......”

“是我任性了。”

內官聽著,心裡也很有些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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