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凶兵隻在校場裡是練不出來的。唯有經過血與火的磨礪,才能煉出一支真正的凶兵來。”
孟彰不置可否,隻淡淡道:“你們都是陰兵,早已經曆過血火,並不需要特意地尋找凶煞磨礪。”
孟昌搖頭:“郎主所言差矣。”
他一點不忌諱,認為孟彰說得不對便直接反駁,不帶絲毫猶疑的。
“血火磨礪,那是在現世時候的戰場,但我等此時都在陰世天地,是陰兵、陰卒,與陽世的兵丁大有不同。”
“所以,不是在陽世天地裡經曆過血火,到了陰世天地,就不再需要經曆此等洗練的。何況,陰世天地與陽世天地大有不同,我等作為陰兵,也需要經曆過陰兵的戰鬥,才能真正地成長起來。”
直到說完這些,孟昌才停住了話頭。
他等了等,沒等到上首孟彰的話,思慮過一陣後,孟昌直接單膝跪了下去。
他身上甲胄撞擊地麵,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
待這聲音隱去,孟昌終於聽到了孟彰的話:“隻是這個原因麼?”
孟昌咧開嘴笑了。
他這一笑,徹底衝淡了他身上原本纏繞著的文氣,取而代之的,是凶戾到幾乎能讓人望見屍山血海的煞氣。
“郎主明見,確實不隻是這般緣故。”
孟彰目光凝望著他。
“我等為郎主部下將兵,卻隻能固守校場,無從護持主君,無以為主君鎮壓強敵,是我等將兵無能,更是我等之屈辱。”孟昌沉聲道。
“此等無能罵名,此等之侮辱,非血火無以洗脫。”
“校場沒有烽火。”
“我們隻能往外尋。”孟昌道,目光再次不躲不讓直視上首的孟彰,“郎主此時處境,也不宜與各方爆發衝突。”
他們這些孟彰所轄領的部曲,也就隻有那麼一兩條路可以走了。
孟彰沉默著,一時沒有言語。
孟昌的目光仍然沒有回避。
“郎主需要的是強兵、凶兵,還是能夠跟得上郎主你腳步、能為你掃清前方的凶兵。”
“我等不能再等了。”
孟彰終於開口:“我等都是陰靈,不再是生人了,如果你們再一次喪命......”
屆時,隻怕連馬甲裹屍都做不到。
孟昌沒有一絲動容。
孟彰的話語頓了頓,到了嘴邊的話語又變了另一番模樣:“你們都已經想好了?是所有人的意思?”
孟昌道:“或許未必是所有人的意思,但卻是屬下等的意思。”
孟昌將話說得很明白,哪怕他知道孟彰不可能會誤解。
因為這一支部曲不是他的,而是孟彰這位郎主的。
所以在上稟孟彰、得到孟彰準話以前,孟昌根本就沒有外傳。
孟彰很有些無奈地搖頭。
“這事,你且回去問一問他們吧。要真是不有人不願意的,便且隨得他們去,不必要勉強他們......”
儘管按當今世情來,這些陰兵既然奉他為主、受他供養,便合該是他的奴仆,合該憑他驅策,為他出生入死。
但這樣的“忠誠”,孟彰卻做不到甘之如飴。
說他天真也好,說他偽善也好,他確實是做不到那樣的理所當然。
孟昌快速眨了眨眼睛,掩去眼底的動容。
“是,謹奉郎主令。”
孟昌很快退了出去,獨留孟彰在這一個小院中靜坐。
半餉,他搖了搖頭。
“我真的就這麼的讓人擔心了嗎?”
從他名下商鋪、店鋪的那些管事,到他所掌控的這些部曲,竟都是這樣的心思。
心神回歸魂體,孟彰仍然是坐在孟家的馬車裡,由馬車載著,去往太學。
行進中的馬車不動不搖,坐在車廂裡的孟彰也是不知什麼時候悄然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神化作一葉龍舟,懸停在心湖上方,俯瞰著翻滾不定幾似雲海的心湖。
似真似幻、亦虛亦實的霧氣在心湖湖麵上氤氳沉浮,其中靈機閃爍,生滅不定。
悠悠蕩蕩之間,不知是一句話,還是一個念頭,又或者是一幅影像在孟彰意識中閃過。
夢者,有其邊界......
這樣的一句話,這樣的一個念頭,這樣的一幅影像,化作了一尾遊魚,循著某條釣繩從心湖中飛起,落入那葉龍舟之中。
在這尾遊魚之後不久,又有一尾遊魚被釣繩提起,帶入龍舟裡。
佛門阿彌陀尊者,修夢中證道,化夢中無量眾生......
僅僅隻是這麼兩道靈光,卻不住地激蕩孟彰的心神,將他從那種無知無覺又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感的狀態中驚醒。
孟彰睜開眼睛。
就是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