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到了商兵從殷墟中徹底走出, 所有旁觀的人方才驚覺——
商兵的數量,遠沒有他們早先料想的那樣多。
可能是五六千,也可能是六七千, 但絕對沒有過萬。
想也知道,如果隻是憑借這個數目, 根本不足以懾服天地。起碼不該會有如今這樣恐怖的、近乎逼得人心神失守的威勢。
這些商兵真正的攝人之處,還是他們的修為。
有一個算一個, 哪怕是持矛而行的兵卒,也都是陰神境界的陰靈。而那些坐在車駕裡的近千將領,更一個個都是陽神境界的真人。
那些同樣搜刮了王朝、皇庭底蘊,退隱一方陰域的王朝、皇庭餘脈倒也就罷了,對殷壽這位末代商王展現出來的實力早有心理準備,此刻還算是平靜,但那些後起的尋常世族和後輩, 卻是止不住的魂體激蕩,險些沒昏厥過去。
“數千陰神境界的道長成軍、近千陽神境界的真人為將, 這就是……上古王朝的餘威嗎?”
“這也太嚇人了吧?”
“倘若作為上古王朝之一的大商實力真隻是眼前如我們所見的一般, 情況倒也還算能接受,怕就怕他們不止這般能耐啊……”
“也是啊,這位商王是末代商君,不論是在大商王朝, 還是在他們殷商一脈, 大抵都不會很受待見。他這次從殷墟中走出,重入中土陰世天地, 所能帶出來的力量怎麼都不可能是他們殷商一脈的全部。”
“殷商一脈,該是還有所保留……”
“也就是說,我們中土陰世天地, 是要來一條過江的真龍嗎?”
越是細想,越是討論,就越是覺得他們前途渺茫,前境堪憂。
“其實我還怕這位末代商王的出世隻是個開始。想一想吧,在殷商以前,我炎黃族群還有一個大夏,而在殷商之後,我炎黃族群也同樣有一個大周。這還隻是上古的王朝而已。在遠古、中古和近古,部落、王朝、帝朝,哪裡就少了?”
有人聽著,哪怕是魂體也忍不住一陣哆嗦。
“這陰世天地,是真的要亂起來了嗎?”
還不僅僅隻是皇朝內部的亂爭暗鬥,還將包括曆代炎黃族群正統之間的紛爭與亂戰?
“我們真的能扛得住這樣的亂潮嗎?”
那低低地詢問聲很快就散入寒涼的陰風之中消失不見,再不複被人所耳聞,但它的影響卻一直存在。
它用近乎震耳欲聾的態勢叩問著這天地中觀望的所有陰靈。
森寒天地間,有人打消了某些想法,也有人另行生出了彆樣的心思。
天地自來殘酷,而生靈也從來不缺乏審時度勢的能力。
站立在王車車轅上,以大商王朝旗幟作為羽翼的殷壽自然不會錯過那些或是晦澀或是膽寒或是平靜的視線。
他掃視過一圈,忽然就失去了興致。
就這樣吧。
“如今的炎黃正統是你司馬氏,此乃是事實。”
再看這個由司馬氏掌控的所謂大晉皇庭不順眼,這也是族群所承認的事實,它並不需要他來承認,就像它也不由不得他來接納承認一樣。
“料想你也該知道,孤今日走出殷墟,不是為了在這中土陰世天地裡同你們爭搶些什麼。”
司馬懿攜同其子司馬師、司馬昭,和司馬簷一起,齊齊執手向殷壽一拜。
“司馬氏自不會誤會商王,商王還請放心。”
殷壽掀起半片眼皮子,懶懶掃過那大晉陰世龍庭的幾座帝陵。
又或許,他看的不是這些已經化作帝宮的帝陵,而是炎黃族群的正統傳承。
司馬懿半垂落視線,謹慎地做出判斷。
“你們不會誤會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殷壽隨意說道一句,然後又道,“孤將同我殷商諸兵將一道,鎮守長城。”
“長城之外,是我殷商諸兵將征伐開拓之地;長城之內,是我殷商諸兵將震懾壓服之地。”
長城?
長城!
聽著殷壽這位商王的話,此間天地所有安靜旁觀的人都是一震,禁不住抬起眼來死死盯緊那王車車駕上的君王。
殷壽沒想要跟他們耍弄心思。
“不錯,”他平聲道,“自今日起,我殷商將為炎□□守疆域。”
殷壽的話語才剛落下,都還沒等聽見的人如何去消化,如何去平複心情,那隨行在王車車駕左近的載著夔牛鼓的車駕處便又再一次響起了捶鼓聲。
“砰,砰,砰。”
這鼓聲一聲比一聲乾淨,也一聲比一聲清朗簡潔。
沒有拖泥帶水的糾纏,也沒有晦澀陰暗的謀算,就是乾乾淨淨、明明白白的一腔心意與熱血。
司馬懿沉默半餉,忽然一震長袖,交手並在額前,深深向殷壽拜下。
“懿代大晉多謝商王。”
殷壽輕哼一聲:“隻為了我炎黃而已。”
不是為了你們這一群後輩,更不是為了你們這所謂的大晉。
他說完,竟是懶得再同司馬懿廢話,隻團團掃視過這天地,便即一拉車駕處的韁繩,引著車駕調頭,當先向著遠處行去。
在他之後,商軍諸兵將也都轉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