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第 243 章 銀魚(1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12911 字 7個月前

“放心, ”孟彰麵上眼底不見半點懷疑,很是高興的樣子,“不會忘了你的。”

“要忙的事情那樣多,真能用得上你我又怎麼可能讓你閒著?你且等著吧, 往後有你頭疼的時候。”

謝遠失笑, 卻是不忘故作惶恐之態:“阿彰你莫要嚇我, 我是真的會怕的。”

“怕也不可能會放過你。”孟彰麵上笑意更深。

謝遠急退幾步,生生往外躲出一段距離後才停下腳步,拱手與孟彰作彆。

孟彰隻在那裡笑,直到謝遠上了馬車,被謝府的馬車帶著駛入靄靄夜霧之中,他才收了笑,也上了馬車。

“回府吧。”

馬夫聽得吩咐, 應了一聲,輕輕一拽韁繩, 引著拉車的駿馬邁開腳步。

昨夜裡才有殷壽從殷墟裡走出,驚動了帝都洛陽內外, 風波直到現在都還未有平息,所以這一日的長街裡比之往常時候又格外的清靜。

除了孟彰這一輛馬車以外, 長街上竟然少見行人車輛,不如往日相同。

孟彰卻不在意這個,或者說, 他正正想要的,就是這樣的一種清靜氛圍。

馬車之中, 孟彰半闔上眼睛,心神除卻一點留守魂體,防備突發情況以外, 餘下的儘都返照心神,捕捉著心神間那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湧動著的某種靈機。

得孟彰心神投入,那一縷早被鎖定的、原本似遊魚一樣遊走不定的靈機陡然一定,隨後化作騰龍,在孟彰靈台之間盤旋。

孟彰定睛細看,方才發現那組成騰龍的細小靈機竟不是旁的,而是一幕幕的光影。

那光影一幀接著一幀播放,便組成了一段流動的歲月。

在這些歲月中,有嬰孩在宮人簇擁中降生,有童子在宮人、侍衛、神人的看護下學習,有少年擎神兵牽坐騎帶兵出行荒野廝殺,有青年著喪服送走父君,又在群臣、族親簇擁下祭天祀祖登上王位。隨後便又是那青年大王理朝政、撫萬民、開疆土,最後帶著萬千俘虜返回國都,留下豪壯之英名。

孟彰看著,思緒也不由得為之一頓。

在那靈機中所見的意氣風發、偉岸豪爽、霸烈驕矜的麵容,仿佛能夠鎮壓歲月的洪流,在萬萬臣民的簇擁下留下一段叫人熱血沸騰、驕傲得意的曆史。

孟彰竟然有些不忍心去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但正如歲月不如人意,天命不遂人心一樣,那該發生的事情也終究發生了。

為自己的族群、王國新開辟了一大片疆土,裹夾萬千俘虜回朝的青年君王循依慣例,在某一日率領群臣祭祀人族聖母。

孟彰心中也知曉這該是某一個極其重要的關鍵節點,他打點起精神,想要看得更仔細一些。然而映照在孟彰心神中的歲月在那一頃刻間,卻陡然生出了波動。

映入孟彰心神中的,是一幀又一幀模糊的、看不清意味的光影,幾乎不能分辯內容。

孟彰待要跳過這一段枝節,看向光影的更下遊方向。但入目的也仍然是一片模糊,與他方才所見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到這裡為止了。

孟彰心裡很明白。

將那些靈機再一次封印,孟彰將心神回轉。他放鬆了魂體,將自己倚靠在車廂之中,既是休息也是借著這一點時間整理思緒。

過不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間躬身通報。

“郎主,到府了。”

孟彰應得一聲,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走下去。

孟廟連帶著甄先生和羅先生正在外頭等著他。

見到孟彰安全回來,三人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些。

孟彰看見,笑著安撫道:“勞廟伯父和兩位先生擔心了,彰無事。”

孟廟搖搖頭,說道:“不怨你,是我們總放心不下,平白擔心罷了。”

孟彰無言一拜。

孟廟細看過孟彰麵上,有些擔心地問:“阿彰,你今日去的到底是哪裡,怎地看著很有些勞累倦乏的模樣?”

也是到這一刻孟廟提起,孟彰才發現自己的狀況果真不似往日裡那般精神。但孟彰隻略一回想,就知道自己為何是這樣的一番狀態。

“想的事情多了些,就有點累,不妨事的。”

聽得孟彰這樣說,即便孟廟還是很有些擔心,也不再在這裡拉著孟彰說話,恰恰相反,他一個勁兒地催促孟彰回去休歇。

“既是累了,那就快回去歇著吧,今日裡府上也沒什麼事情,非得要你來勞神。”

孟彰也沒有堅持,他笑道:“那我便先回玉潤院去了。”

孟廟一揮手:“你且去,餘下的事情都交給我們幾個。”

羅先生和甄先生兩位也俱都鄭重點頭。

孟彰再一禮,果真就利索往玉潤院的方向去了。

送走孟彰以後,孟廟和甄先生便齊齊轉過身去,看定另一邊廂也才剛回來、隻比孟彰回得早一點的羅先生。

迎著孟廟和甄先生的目光,羅先生卻是一點不怯場,他含笑,平靜安穩地回望過來。

孟廟和甄先生兩人見得,又都轉了視線回來對視一眼。

作為孟氏族人,孟廟先開口詢問:“今日都是羅先生你在跟著阿彰,多勞先生費神……先生可要先歇一歇?”

為了避免讓羅先生誤會自己是要從他這裡探聽孟彰今日的行程和遭遇,孟廟用詞特彆注意,幾乎沒有涉及到相關的內容。

羅先生自也知曉其中的厲害,這會兒聽得孟廟的問題,他隻笑著道:“我這一路上其實也沒遇上多少事情,不算多勞累,還算有些餘力,若是廟郎君和師兄需要的話,我也還能堅持,廟郎君和師兄不必太過擔心我。”

羅先生確實也沒有多說什麼,但基本的一些信息卻也是說得很明白了的。

——孟彰從孟府到太學以及自太學歸來孟府這一路上其實沒遇上什麼事情,安穩得很。

所以,孟彰心力的損耗,不是在於外人,更不是有什麼雜事在困擾著他。

它出現在孟彰的內裡。

或許是孟彰在擔憂些什麼,又或許是孟彰在追尋著某些東西,但總之,不是什麼人在後頭給孟彰找麻煩。

明白這一點以後,孟廟和甄先生兩個都很是鬆了一口氣。

他們笑了起來。

“既是如此,那羅先生你就跟我們一道過來吧。”孟廟招呼道,“今日裡府上雖然沒有什麼事情,但族裡卻不甚安穩,我們需要安撫一二。”

既然不是外人在侵擾,隻是孟彰自己的事情,那便都隻交給孟彰吧。

不論是什麼事情,阿彰他最後都會有個定論的。他們貿貿然然插手,怕不止是沒能幫上孟彰,反倒還給他添麻煩,拖他後腿了呢。

“好。”羅先生笑著點頭應聲。

三人很快換了個地方,將自己埋在一堆堆的文書之中。

倒是孟彰這會兒已經一身輕鬆地走入玉潤院中,直接進入修行陰域裡。

修行的月下湖陰域還是如孟彰晨早離開時候一般模樣,一輪蒼藍陰月高懸天穹,輕薄陰冷的月光披灑而下,越發襯得天地陰寒、冷寂。

湖上有薄霧囚鎖,薄霧與湖水相接之處,是一朵朵貼水而生的蓮台,蓮台之下,又是一尾尾察覺到動靜、正從湖水的更深處上浮的銀白遊魚。

銀白魚群見得孟彰,都將頭探出了湖水,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孟彰。

孟彰從岸邊走上湖水,就要越過這些銀白遊魚去到湖水中央處他慣常坐著的那一朵白蓮蓮台上。

銀白遊魚魚群中為首的那一尾遊魚顯然是察覺到了什麼,但又不太確定,於是在孟彰側旁繞著孟彰來回地遊走。

孟彰一直到在白蓮蓮台上坐下,才伸出手去,探入湖水之中,觸碰那尾遊魚,問道:“怎麼了嗎?”

為首的那尾銀白遊魚在湖水中用尾巴拍了拍孟彰的手,似乎是在詢問著什麼。

孟彰笑著說道:“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有些累到了而已。”

一尾一尾的銀白遊魚從湖中中探出半個身體,睜著大眼睛看孟彰。

孟彰從他們的眼睛裡看到了不讚同,也看到了更多的詢問。

他不由得輕咳了一聲。

“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今日裡見到了一個來某段特殊曆史的人,道種有些觸動,便多耗費了些心神。”他解釋完後,又很是誠懇地給出承諾,“我這一次其實也是無心的,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心神支撐不住了……不會有下次的了。”

銀白遊魚們該是信了。

他們再次向著孟彰的方向抬了抬身體,然後各自張嘴,向孟彰吐出一個瑩白的小泡。

一個接著一個都瑩白小泡如露似珠,縱然在夜色、薄霧的籠罩中也仍舊顯出了三分的光華,映亮它們臨近的毫寸之地。

這些瑩白小泡在半空中停了一停,就要向著孟彰的方向飛過去。

孟彰皺起眉頭,卻是抬手拂袖。

一股陰風憑空生出,卷著那些瑩白小泡便要將它們送回銀白遊魚那裡。

“我不需要這個。”孟彰道,“我也就是心神損耗多了一些,並不是受傷,也沒有真正的折損元氣。這東西你們自己留著就行,不必給我。”

“這裡,我自己歇一歇就好了。”

銀白遊魚們卻不想要聽孟彰的話,隱在湖水之下的魚尾巴又一次輕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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