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孟彰道,“都有了。”
孟廟更是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半餉過後, 他隻擠出一句話來:“……你既早已有了想法, 為什麼不先和家族通一通聲氣?”
孟彰眉眼顯出少許笑意:“我前一陣子已經著令各處田莊、農莊開始嘗試著協調各處鄉人了。也不瞞著人,家族中應該都是看見了吧, 怎麼, 原來還要我再特意說道一回的嗎?”
孟廟一時無言。
孟彰都這樣說了,他還能多說些什麼呢?
說……家族裡其實不是沒有意見,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去說服孟彰, 一直拿捏不了其中的分寸,所以才遲遲沒有找上他這裡?
還是要說,家族裡的各位族老其實就是等著孟彰跌一個跟頭,然後好回頭去學著他們這些老人處理事務?
似這樣的話, 孟廟能跟孟彰說嗎?
不能!
孟彰沒有想要為難孟廟,見孟廟啞口無言, 他便先自緩和了語氣道:“廟伯父放心, 我知道家族裡體量大, 做什麼事情都需要事先權衡利弊、調理內外, 不是說覺得合適、覺得妥當就能夠立即去做的。所以家族裡一直沒有動靜, 我也沒覺得怎麼樣。正相反, 其實我也很感激家族裡的。”
孟廟定睛看孟彰。
孟彰迎著他的視線露出一點真切笑意,比起早先時候的那點帶著莫名意味的笑著實是溫和太多了。
“因為我, 族中本就被各處目光緊盯著,每每束手束腳、拘謹小心……”
畢竟盯他們安陽孟氏一族盯得最緊的,可是那皇族司馬是。
當然,這話孟彰沒有直接說道出來, 他隱去了。
“能對我那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有意無意地在為我那些田莊、農莊裡的動靜遮掩目光,已經是族中對我的支持,我心裡都明白。”
孟廟目光梭巡過孟彰的眉眼,見孟彰麵上眼底並無異色,既真誠又軟和,他也不由得心頭一軟。
“那你……”
孟彰對孟廟搖搖頭。
“廟伯父,就像族中各位伯祖、叔祖所想的那樣,這件事情……”孟彰的目光落下,在那份卷宗上停留了片刻,“我安陽孟氏還是隨大流的好。”
安陽孟氏的力量和名位就擺在那裡,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而它作為一個當朝二流的望族,哪怕有孟彰這個族中“麒麟子”在,也仍舊不能在這件事上衝鋒陷陣。
孟彰一個人倒是沒什麼,可安陽孟氏,尤其是現在的安陽孟氏卻絕對承擔不起由此而來的反噬。
孟廟順著孟彰的目光看去,也看見了自己手上拿著的卷宗。
“……我知道了。”孟廟道,默然半餉後 ,孟廟將卷宗仔細收起,“現在我安陽孟氏就可以站出來了?”
孟彰點頭:“可以了,如果族中願意響應這一番浪潮的話。”
孟廟微微頜首,另又問他:“稍後我就會聯絡安陽那邊,阿彰,你還有什麼話要我通傳的嗎?”
聞言,孟彰仔細思量片刻,搖頭道:“沒有了。隻是廟伯父……”
孟廟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嗯?”
孟彰道:“為安陽孟氏計,廟伯父,請你儘量說服阿祖和椿祖。”
孟廟的動作一頓,不由得問孟彰道:“這事情……真就那麼重要?”
孟彰直直迎著他的視線,不躲也不閃,卻是道:“就是那麼的重要。”
“因為……藏富於民?”孟廟不禁問。
說是“藏富於民”,事實是在拿天下黎庶的糧倉作自家糧倉,將天下黎庶的荷包做自家荷包,不過是換了一種冠冕堂皇的說法而已,本質上原沒有什麼區彆。
但孟廟知道孟彰,他的這個族侄不可能真存著如此歹毒心思。
孟彰搖搖頭:“是為了迎接時代的大勢。”
“時代的大勢?”孟廟都快要被孟彰的話語給弄糊塗了,他一麵喃喃重複著,一麵儘力梳理思路,想要追上孟彰的腳步,“為什麼說到這個來了?”
“廟伯父也知道,”孟彰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轉而望入窗外沉沉的夜色中,“這天下眼看著就要亂了。如果天下黎庶沒能有更多的家財、方法來應對這紛亂,你覺得,他們會為了自己、為了家人活命去拚命嗎?”
“當然!”畢竟黃巾之亂的硝煙都還沒有徹底平息。起碼在這陰世天地裡的某些隱蔽角落,還留存著黃巾軍的火星。
孟廟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待他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後,他也才真正領會到了孟彰的意思。
他沉默著坐在那裡,久久久久沒有說話。
“我知道了。”他最後道,“我會儘力說服我家阿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