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 第 278 章 接納(1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11223 字 4個月前

這問題也就困擾了王紳一時, 畢竟他先前也就是沒往這方麵細想罷了,等他開始去專注思考這個問題,他自己就已經想明白了。

無他, 實在是新仇舊恨。

看看孟彰昨日裡遞呈上去的那份策論的具體內容吧。那策論侵蝕了地方官府的職權,時日長久以後更會動搖中樞朝堂對於地方官府乃至是各地百姓的掌控。

這已經極大程度地觸動武帝司馬簷對於司馬氏皇權的敏感性, 引發他的警惕和防備了,如何能讓武帝司馬簷不惱怒?

而且……

也莫要忘了,孟彰先前推拒東宮司馬慎招攬不說, 可還“倒逼”東宮司馬慎賠禮道歉。

皇權和子嗣是武帝司馬簷的兩大禁忌,但偏偏這兩樣孟彰都觸碰了,這如何不讓那武帝司馬簷惱恨?

武帝司馬簷會對孟彰做些什麼、又會怎麼做,王紳都不覺得奇怪的。

在他們這些世族子弟眼裡,武帝司馬簷本來就不是什麼仁德君主。

王紳這麼想著,也待要放下心頭的那一點疑惑,轉而收攝心神留意李睦、明宸這些同窗要如何向孟彰表明他們道門法脈的態度。但總是有那麼一點不明不白的疑慮糾結在他心頭, 叫他沒有辦法忽視。

武帝司馬簷慣常是個百無禁忌、不擇手段的秉性,孟彰又接二連三地悖逆他, 在他最敏感的地方連連蹦躂、刺激, 應該已經讓武帝司馬簷的厭恨積蓄到最高點。可武帝司馬簷這次對孟彰出手, 竟然隻是用了捧殺此等“溫和”手段……

是孟彰背後的倚仗其實也在昨夜裡做了些什麼嗎?還是說, 武帝司馬簷對於孟彰背後那些倚仗的了解又更深入了?

王紳下意識地將目光落向孟彰所在。

所以,在對於孟彰的了解這件事上, 他們世族又比那皇族司馬氏慢了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要不要做些什麼……

察覺到王紳原本有些渙散的目光焦點陡然彙聚, 還漸漸帶上些莫名的意味,孟彰便也就偏了偏視線,往王紳這裡看了過來。

驀然跟孟彰的目光對上, 王紳僵愣少頃,目光須臾一動,含了點笑意與孟彰微微點頭後便佯作自然地偏開視線。

孟彰也是稍稍頜首,收回目光來。

不行!

極力收束無規律跳躍的心念,王紳心神間的一點想法快速壯大、明了。

他不能那樣做。

孟彰無比的敏銳聰達,他什麼都不做倒還好,真要做了,不論是什麼,怕都躲不過孟彰的目光。

真到那個時候,他們世族高門在孟彰那裡的印象也不會比皇族司馬氏的好多少,如此反而是弄巧成拙、得不償失。

罷了,罷了,還是安分些吧。

“……我們祖師的意思是,現下峻陽宮裡的武帝既然要做這領頭人,我們也不好直接站出來與他爭搶,不如就暫且觀望著,先看看他這邊會遇到什麼問題,等後續我們動作時候也能多注意著些。”

李睦還真是難得有說這樣多話語的一日,不免有些不習慣,但幸好,話語說到這裡基本也已經夠了。

“孟彰,你的意思呢?”他最後問道。

孟彰頜首:“諸位真人思慮周全,便按他們的意思來辦吧。”

李睦唇邊快速隱去一絲放鬆的笑意。

明宸和林靈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底的無奈。

孟彰這會兒已經看向了另一邊廂的王紳、謝禮、庾筱等人。

王紳、謝禮和庾筱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各自偏側了身體去,團團掃了一眼學舍中其他出身世族高門的小郎君小女郎們,見他們各自沉默,顯然是沒有彆的意思,這三人才重新坐正來麵對孟彰。

“我們幾家的先祖也都是一般的想法。”王紳做了這個代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徹底想明白了,他異常的誠懇,“峻陽宮裡的武帝畢竟坐在陰世晉國大位上,在他這邊正式出麵以後,我們幾個總得讓他一讓。”

幾家?

李睦、明宸、林靈、白星這些出身道門法脈的小郎君小女郎們也都沒有錯過這個數字。

是哪幾家呢?隻是在這裡的各位同窗們所出身的世族,還是包括了當前不在這裡的龍亢桓氏?

這些小郎君小女郎都抬起視線,將王紳、謝禮、庾筱這些出身世族高門的同窗一個個地看過去,想要在他們的麵上看出些什麼。

相比起李睦這些道門出身的小郎君小女郎來,孟彰倒是要更隨意些。

聽見王紳的話,他僅僅是再一次頜首,很是理解地並未多說些什麼:“我明白。”

王紳明顯放鬆地笑了笑,旋即就給孟彰做保證。

“但孟彰你放心,縱是要暫且避讓武帝,也不代表這一段時間裡我們就連最前期的準備都不能做,完全讓這一段時間空耗了的。”

孟彰麵上顯出笑意,更帶了幾分明顯的期待。

“那我就擎等著看各位相侯的手段了。”

該說的話說完了,該表明的態度也都已經表明了,童子學學舍裡的這些生員們就沒有在夢境世界裡繼續待著,很快就辭彆了孟彰,心神返轉魂體去了。

除了留在最後的一人。

空蕩蕩的夢境世界裡,孟彰看著那個人,問:“石喜,你還有事?”

石喜離開他自己的座席,上前幾步縮短了他和孟彰之間的距離,但他也沒有走得太近,在丈許的位置就跪了下來。

雙膝著地,雙手交疊貼地,額頭緊緊扣在手背處,是無比莊重而端正的拜禮。

更緊要的是,在石喜這一拜中,孟彰還感覺到了某種純淨的心念力量。

信仰。

孟彰心中驀然跳出了這樣的一個認知。

這是信仰。

那來自石喜的信仰在孟彰心念左右不住徘徊,似是想要靠近又害怕孟彰的抗拒與厭棄……

“為何?”孟彰問。

這是孟彰第一次問及此事,但石喜卻莫名地知道,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倘若他不能說服孟彰,他所認定的神主就再不會接納他。

石喜又是一叩頭,才回答道:“因為這世間有很多事,隻憑我自己,是看不出對錯,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做的,所以,為了我自己不至於空耗一生、也為了不讓我自己做錯事,我想要找一個可以看破紅塵迷霧、行走在正確道路上的人做指引。”

他抬起頭,讓一雙眼睛承接著從不遠處望來的平靜視線。

沒有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語來說服孟彰,石喜選擇了剖析他自己。這個在童子學學舍裡慣常沉默的小郎君向孟彰敞開了一切,任他驗看。

“你真能確定是我?”孟彰再問。

石喜放鬆了些。

“確定。”他先回答了一句,隨後想了想,又補充道,“郎君是在我所見過的神主中,最適合我的那個了。”

孟彰不置可否,隻又道:“你說你想要找一個可以看破紅塵迷霧、行走在正確道路上的人做指引,那如果有一日,我被紅塵迷霧所惑,做錯了決定、走錯了路呢,你又待如何?”

石喜一時沉默了下來。

孟彰也不催促他,隻靜默地看著他。

“如果郎君有一日被紅塵迷霧所惑,做錯了決定、走錯了路……”好半餉後,石喜才緩慢開口,“如果我什麼都看不出來,那我自也該是要跟著郎君一路從那歧路中走過去。”

“走不出歧路,就葬在道路上;能走得出去,就背負起那穿行過程中所作下的罪孽。”

“如果我先郎君一步看出來了……”

石喜將不知什麼時候垂落的目光重新抬了起來,對上孟彰一直沒有離開的視線。

夢境世界裡空寂荒蕪,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無旁的生息。更兼孟彰才是這方夢境世界的主人,所以石喜麵對的,與其說是孟彰一個人的壓力,倒不如說是整個世界的壓力。

“我會勸諫。”石喜認真道,“三勸。以言勸、以行勸、以命勸。”

孟彰問:“倘若三勸仍是勸不住呢?”

石喜倒很是灑脫:“三勸之後,我已經是不剩下什麼了。”

最後一勸是以命勸。他命都拿出去了,還能剩下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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