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十五的月是團圓, 合該和家人、族人團聚,那麼同樣不輸於十五那夜的十六的月,就適合和友人一起舉杯賞月。
謝遠大約也是這樣想的, 於是十六日午間, 一份帖子便送到了孟彰麵前。
恰恰好這兩日休沐, 孟彰不需要去童子學。
取了箋紙過來, 孟彰提筆蘸墨,很快書就一份回帖。
他招來管家,著他叫人將帖子送出。
孟廟恰在旁邊,看著那份回帖若有所思。
孟彰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便立在旁邊等候。
“廟伯父,可是有什麼事情?”
孟廟搖了搖頭:“無事。”
孟彰確認了一遍:“真無事?”
孟廟猶疑一瞬,也是確認也似地道:“真無事。”
孟彰深深看他一眼,對身側的管家擺擺手。
管家這才拿著孟彰給謝遠的回帖退下去了。
“到底是什麼事?”孟彰看住孟廟問。
“真沒事。”他歎了一聲,又道,“起碼不是謝氏那位遠郎君的事。”
“不是他的事情,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孟彰問。
孟廟默默點頭,說道:“昨日中秋,這邊的族人原是打算要聚一聚的, 但想著你可能有彆的安排,就沒到你跟前說,不過他們當時是有說推到今日裡來的……”
但沒想到,謝氏的那位謝遠郎君竟然會送來一份帖子,而回帖的孟彰顯然也是答應下來了。
“原是如此, ”孟彰稍一沉吟,問孟廟,“廟伯父今日可有安排?”
孟廟搖頭:“我倒是閒著。”
到了這個時候, 孟廟已經猜到孟彰是要說什麼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聽到孟彰的話:“既然如此,族人這邊就勞煩伯父了,若他們果真要設宴,那這一應花費,可以由我孟府承擔。”
頓了頓,孟彰又道:“我畢竟先前已經答應了謝兄,再說,有我在,族人們未必能夠多輕鬆……”
孟廟雖然麵上沒什麼表示,但對於孟彰那句話,他自己心裡也是認同的。
正這般想著,孟彰的目光又掃了過來。
“隻一點,還請廟伯父上心。”
孟廟心裡當即就有了預感。
“莫要讓五石散這樣的東西,出現在宴席上。”孟彰眼底是連掩飾都疲懶的厭惡。
孟廟還能說什麼呢?
“阿彰放心,必不會有這事的。”孟廟覷了孟彰一眼,又道,“事實上,自我們踏入這帝都洛陽以來,我孟氏的族人已經儘量在克製了。”
“儘量?”孟彰扯著嘴唇,像是笑了笑,“你確定?”
孟廟重重點頭:“我很確定。”
他反問孟彰:“說起來,阿彰你其實是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那些時常食散的人的吧?”
孟彰怔了怔,隨後才反應過來。
看著點頭的孟彰,孟廟歎了一聲:“這就是了。”
“若果你真有見過那些人,那麼你就該知道——”
“慣常食散的人,真不是你所見到的那些人的樣子。”
孟廟看了孟彰一眼,對孟彰分明沒親眼見過食散的郎君那放浪形骸的模樣卻對藥散深惡痛絕這件事,一點都沒有任何想法。
沒見過,不等於就沒有聽所過。
孟彰是幼年病夭,生時又常年臥床,想也知道不會喜歡那等仗著自己身體強健便肆意糟蹋的作為。
而服散……
藥效發散的時候有多飄飄然,藥散對身體、魂體的侵蝕就有多厲害。
早先時候孟廟其實也不以為然,是跟了孟彰之後才去仔細了的。
自覺自己還算了解孟彰的孟廟,真不覺得孟彰有什麼問題。
孟彰緩慢頜首:“如此,倒也是好事。”
到孟彰在謝遠對麵坐下,他心裡有些惦記著這件事。
“在想什麼?”謝遠給他分了一盞茶,問。
孟彰端著茶盞,沒喝。
“在想禁散這事。”孟彰道,“‘上有所好’在這件事上或許還更有效果。”
謝遠那堪堪抵到唇邊的杯盞也是頓了頓。
“若能成,確實也是一個不錯的法子。但是想要做到……”他搖搖頭,“很難。”
“上有所好,下亦隨之”所以能成,說到底還是站立在至高處、被世人所仰望、令世人下意識追隨的那個人,要麼擁有足夠能遍澤所有追隨者的利益,要麼就是能人心甘情願順服,亦步亦趨地追隨。
而不論是哪一樣,想要做到都很難。
孟彰倒是平和,他端起杯盞:“能做到多少是多少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謝遠終於傾斜手中杯盞,讓茶水流淌過唇齒,“那你不是正在做著嗎?”
“隻我一個,”孟彰嘟噥,“有點太慢了。”
謝遠認真想了想,將口中茶水咽下。
“你說得也對。”他道,“這事情,或許我也能幫上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