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問:“那他們的真靈呢?”
真靈乃是生靈本人較之魂魄還要更核心的存在,它接近於一個生靈的純粹本質。
就潁川陳氏的那套陣法,它能抽取入陣小孩兒的本源,卻一定拿那些小孩兒的真靈沒有辦法。而既然這些小孩兒的真靈還存在,那……
“是不是可以將他們的真靈引入輪回之中,讓他們自己在一次次的輪回中補回自己被抽取的本源,重塑三魂七魄?”
崔判官很快搖頭:“理論上是可以的,但實際上……”
“阿彰,”崔判官喚了孟彰一聲,“那些小孩兒的真靈早就隱沒,不是那麼容易能尋回來的。”
孟彰自己心裡也明白,他歎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孟彰這麼容易就妥協,倒是讓崔判官和兩位無常有一點措手不及。
祂們麵麵相覷一陣,誰都沒說話,就隻陪著孟彰在旁邊看。
孟彰看著大案後頭的庾郡守一個流程一個流程地走,最後,那庾郡守提筆,在空白的書紙上快速落下一行行判詞。
待他停筆,他還將這些寫滿了字跡的書紙拿起,像早先為滿堂上下誦讀那一份大晉龍庭發下的奏章似的,也對著公堂裡裡外外的那些人誦讀了一遍。
他讀完,便看定了陳數,問:“本官如此判決,你可能接受?”
陳數迎著投注過來的目光,抬起頭和那庾郡守對視一陣,最終無言低頭:“小子能接受。”
聽得陳數這回答,潁川陳氏一族的諸郎君中,尤其是早早落到陰世天地這邊,和陽世天地那邊的陳氏鬨出來的醃臢事不甚相乾卻又極其在乎自家支係的那部分,卻是悄悄地哼了一聲。
‘你當然能接受。你可是受害者呢!還是當下僅存的,落在陰世天地裡的受害者。郡守以及其他人不論再怎麼判,你自己乃至是你們這一支係,都必是能保存下來的,甚至還能收攏下很多被冠以補償名頭的好處。’
‘你有什麼接受不了的?真正接受不了的,是他們的這些支係才是。’
‘對!甚至不包括整個潁川陳氏。’
有陳數在,哪怕是潁川陳氏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也總是還有一個減少損失的去處。
陳數是他們潁川陳氏的小郎君,不論要給予什麼樣的補償,對他們來說也就是左手換右手罷了。
等風浪過去,他們自然能悄悄地向陳數討回來。料想,陳數也不會不答應才是……
那些陳氏族人的心思,幾乎所有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了。
但他們看了看那些猶自忿忿不平的陳氏族人,再看看低頭沉默不語、甚至不看人的陳數,心裡不免就多了幾分期待。
潁川陳氏固然打了一套好算盤,但也要看彆人能不能讓他們如願才行啊。甚至,都不必提起旁人,就算是他們自覺穩拿穩拽的陳數,也不一定就真能順遂他們的心意。
“看來,”崔判官甚至還跟孟彰笑道,“他們潁川陳氏那裡,還會有很多的事端啊。”
孟彰點了點頭,看向了坐在他下首不遠處的陳平安。
陳平安的陳數的目光便在這時紮紮實實地碰撞了一下。
崔判官和兩位無常的視線也跟著孟彰走了過去。見到陳平安,三位陰神同時看向孟彰。
孟彰眨了眨眼睛,問:“三位兄長?”
崔判官先問道:“那陳平安,你是想著要收他當自己學生的,還是真的隻將他當做尋常的蒙童看待的?”
孟彰失笑搖頭:“自然隻是尋常蒙童。”
“誒?”三位陰神有些沒反應過來,“我們還以為阿彰你……”
“是要將那陳平安收下,當一個真真正正的弟子的?”
“為什麼這麼想?”孟彰問,“因為他的脾性?還是因為他的天資?”
白無常謝必安道:“都有。”
孟彰的臉色稍稍收斂,卻一時沒說話,而是將目光放開,回頭看向公堂之外。
“三位兄長,你們覺得,這炎黃人族族群中,似陳平安這般脾性、這般資質的,真的就少了嗎?”
崔判官並兩位無常也都跟著孟彰看向公堂之外。
“不會。”這回卻是黑無常範無咎率先說道。
祂很是平淡,就像是在說著一個再明白不過的事實。
“你們炎黃人族比之其他族群來,總是更容易出英傑。但細說來,被耽誤乃至被埋沒的好苗子還會更多。”
崔判官和白無常謝必安也都是點頭。
但崔判官還是有些不太能理解。
“可阿彰,如果你真是想要培養好苗子的話,不應該是要更專心地養到他們能夠自己承擔風雨的嗎?怎地竟是要在苗子才剛剛冒頭,還未能自己經曆風雨的時候,就先撒開手去要再換人了?”崔判官問。
孟彰先道:“我不能、這世道也不允許我能護著他們長到那個時候。”
從當下到戰亂爆發,恐怕連十年時間門都沒有。哪裡來的時間門讓這些小苗兒可以在他的照拂下成長?
何況當前這世道,炎黃人族族群需要的也不是被他保護得妥當的好苗子,而是能夠經曆狂風暴雨還能肆意生長的野草。
崔判官和兩位無常聽出了些什麼。
“你覺得,炎黃人族這邊的亂戰其實離得不遠了?”崔判官問。
孟彰點頭。
“不是說大晉陰世龍庭這邊的東宮司馬慎要轉生陽世穩定局麵的嗎?”白無常謝必安也問。
孟彰輕聲反問:“誰都知道司馬慎這次轉生是為了什麼,那,司馬氏那些藩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