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西停下腳步，望向了遠處，她招招手，將報童招呼過來，說：“剛才說的報紙，給我一份。”
報童：“哎，好嘞。”
曲小西拿到了報紙，立刻翻看開來，果然，就見副版的標題就正是小報童念的。她邊走邊看，果然，這“白大善人”說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好姑丈”一家。
雖然他們來上海的時間不算上，現在滿打滿算，都不到一個月。但是曲小西想到在奉天的日子，覺得好像已經漫長遙遠到記不得了呢！要不是他今天突然聽到“白”這個字眼兒，她都忘了那一家子缺德鬼。
曲小西邊走邊看，進了家門，也看完了報道。等到進門，已經笑容燦爛的不行。
小東自詡是個“大哥哥”，並沒有湊到小西麵前，倒是小北邁著小短腿跑過來。揚著小臉蛋兒看向曲小西，問：“姐姐，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兒呀？”
他雖然小，但是已經知道了。
他們家小姐姐，隻要有高興的事情，就會笑容燦爛的像是花開。
誰說小孩兒不會看人臉色了？
其實小孩兒最會了！
曲小西：“我今天在報紙上看見姑姑和姑丈一家的事情了。”
這麼一說，小北瞬間叉腰，他哼了一聲，說：“那些壞人！”
隨後又趕緊問：“那他們是有壞下場了嗎？”
曲小西笑盈盈：“是的呀。”
這麼一說，小東也趕緊問：“很壞很壞的下場嗎？”
曲小西想了想，認真說：“要是讓我說，應該不是很壞很壞。但是，當事情不能控製的時候，你永遠都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更壞。你更不知道，到底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小東和小北都一臉的問號，表示“我們還是小孩子呀，不懂噠！”
曲小西解釋：“什麼是壞？真正的家破人亡是最壞。他們現在還沒到這個份兒上，但是他們一家子錢鏽兒，拿走他們的錢，就跟要他們的命似的。現在他們開了這個口子，就彆想停下來了。所以，現在隻是一個開始啊，他們的處境會更壞的。”
小東和小北都是小孩子，確實不太懂。
但是他們知道，白家會越來越壞，這樣就好了！
至於更多，不用知道。
兩個人都有點高興，說：“那今天多吃一碗飯好了。”該吃點好吃的，慶祝一下！
曲小西：“好的呀。”
白家不好，他們就高興了。
其實報紙上沒有寫白家的不好，不僅沒有不好，白老爺還被冠上了“白大善人”的稱號，但是曲小西太知道這家人多麼的愛錢如命了。這樣的稱號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值得宣傳的好事兒。
而且，這樣的名聲都傳到了上海，可見他們散了多少財。
守財奴守不住錢，那不是比要他們命還慘嗎？
曲小西哪裡不高興哦！
更不要說，其中恐怕還有藏寶圖的事兒。就衝這個，白家就彆想安安靜靜。
等過些時日，她再幫他們加一把火，一定讓他們更快完蛋。
曲小西哼著小曲兒，琢磨過些時日，可以把從白家拿出來的那些首飾七七八八的賣一賣了。要知道，裡麵可有還幾個翠玉呢！最近她經常買報紙，是曉得的，上流社會，最近好像是流行起了一股子玉翠的風潮。
據說是那位夫人帶起來的，各種貴族太太小姐，紛紛效仿。
風潮刮到上海這邊，好些富貴少女，都以戴上一個翠綠的手鐲，掛墜為榮。
不管何時，潮流都是要靠引領的，那些大家小姐都喜歡戴，那麼大家可不就效仿。有錢的就戴成色好的；沒有錢的，就戴成色略差幾分的。
總之，潮流總歸要跟上的。
也正是這樣的時候，這東西才能賣出好價錢。
雖然曲小西也知道，這種東西如若傳到後後後代，想來就是要發財。但是，做人總不能所謂的“以後”，自己都看不見摸不著的“以後”，去放棄現在的好日子。
他們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呢。
不多存錢，誰知道以後怎麼樣呢。
在她現在看來，金子可是比翠玉更有用許多了。
至於將來她的兒孫能不能發財，那麼就等將來再說吧。
難不成，還能靠著祖輩？
休想！
自己奮鬥去！
曲小西在心裡說服了自己，就挑選了一隻玉鐲子，包在了手帕裡，打算見過了陳編輯，去周圍的珠寶店看一看能不能賣出去。至於當鋪？她暫時還沒考慮。
聽說那地兒壓價可嚴重了呢。
不過，還沒到曲小西等到與陳編輯約定的日子，藍小姐倒是又登門了。
曲小西家實在是不便待客，所以二人倒是又去了藍小姐的客廳。
這一次，藍小姐倒是專門為曲小西磨了一杯咖啡，她含笑問：“加幾勺糖？”
曲小西：“三勺。”
藍小姐：“……”
對於這樣的舶來品，大家恨不能一點糖都不加才能品味出最原始的味道。雖然苦兮兮的特彆難喝，但是為了彰顯品位，那麼一點苦澀，倒是不足為懼了。
不過很顯然，麵前這位小姑娘不是這麼想的啊！
曲小西笑嘻嘻說：“我不喜歡太苦的味道。“
藍小姐點頭，說：“你喜歡就好。”
二人端著咖啡杯，曲小西搖晃了一下骨瓷杯子，說：“這杯子看來很不錯的樣子。”
藍小姐：“我當年還紅的時候買的，一套二十多塊錢呢。”
曲小西感慨：“好貴哦！”
她低頭品了一口咖啡，說：“二十塊錢的杯子和我們家的完全不一樣耶。”
藍小姐被她的樣子逗笑了，說：“你真是，還幫著我吹呀。”
她靠在櫃子上：“上一次你幫我寫的文章，被人看中了。”
曲小西揚眉，不算很詫異，等到藍小姐繼續說下去。
她說：“那邊想請你寫影評。”
藍小姐喝著咖啡，說：“怎麼樣？考慮一下？”
曲小西還真是沒想到，她今天還想了，這種人傻錢多的事兒怎麼不多一點，這就立刻找上門了！
大概是因為曲小西很沉默，藍小姐繼續說：“雖然我不喜歡他們過河拆橋，但是我總歸不能耽誤你掙錢。你們家也三個孩子呢！多賺點錢沒有什麼不好。電影廠的宣傳經紀老黎是我的老熟人，這人吧，怎麼說呢？他需要你的時候，能把你供在神壇上叫你女神，他如果用不上你，那麼你就彆想看見他了！從此消失在人海。但是他倒也不是那種背地裡搞小動作害人的人。你自己心裡有數兒就行的。怎麼，有興趣嗎？”
曲小西笑了出來，她反問：“我有什麼需要考慮的？”
她輕聲細語：“不過就是寫文章賺錢罷了，我倒是樂意有人給我送錢。”
藍小姐點頭：“那行吧，稍後我安排你們見一下。明天？”
曲小西搖頭：“不行，我約了報社編輯。”
藍小姐失笑，感慨：“你都是個大忙人，那後天。”
雙方敲定了，藍小姐感慨：“我就是喜歡你這樣做事兒颯爽的小姑娘。”
曲小西：“那麼，等我賺了錢，請你吃西餐。”
藍小姐深深的看了曲小西一眼，笑著說：“好呀。”
曲小西：“謝謝您。”
藍小姐很隨意的說：“你條件好一點，也不至於因為吃窮了要搬家。你住在這裡，我就多了一份房租。你看，我可是為了自己好呢！再說，說不定，以後我再找你寫一點誇讚自己的文章，你還能給我便宜點呢。”
曲小西笑了出來，十分大氣：“下次免費送你一篇。”
藍小姐：“那我倒是要先謝謝你啦，隻是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呢。”
曲小西：“這個不是看你自己的意願嗎？如果你願意，那麼自然可以的。”
她摩挲咖啡杯，說：“如果你喜歡，我現在也可以寫一篇繼續誇你啊！絕對跟上一篇不一樣，看不出來是一個人。”
藍小姐噗嗤一聲笑出來，說：“真的假的啊？你可不要誑我。”
曲小西自信：“你對我的水平，一無所知。”
她笑了笑，說：“有紙筆嗎？”
許媽看向了藍小姐，藍小姐：“你去拿一下。”
曲小西：“無非就是換個口味誇人，而且誇得不留痕跡嘛。能有多難？”
她很快的動筆，藍小姐來到她的身邊，看她幾乎沒有什麼停頓，下筆如有神。不得不說，她是真的震驚到了，這是個時候再想曲小西痛快的交了第一篇文章自己那個狗樣兒。
她果然是見識淺薄。
藍小姐深深覺得，果然她不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啊。
你看看人家！
你看看！
藍小姐再看曲小西，就如同看一個金子，她真誠：“你真的很厲害。”
曲小西沒言語，專心寫文章。
許媽也湊了過來。雖然她看不懂，但是卻覺得，這字兒簡直好看的不得了啊！
“高小姐如果生在早些年，就是個女狀元。”
藍小姐輕聲提醒：“許媽，早些年，女人也不能考狀元的。”
許媽：“那不是有出戲叫女駙馬嗎？那不是女人考狀元？”
藍小姐：“……”
曲小西：“……”
您看女駙馬的時候，真的認真了嗎？
曲小西很快的寫完，含笑將自己的稿子交給藍小姐，說：“白送！”
她真是太大氣了。
藍小姐：“……”
曲小西：“時間不早了，你慢慢看，我就先走啦。”
藍小姐立刻：“許媽，把老黎今天帶過來拜訪的那盒栗子糕拿給高小姐。”
她含笑：“看你的樣子就喜歡吃甜食，回去嘗一嘗。”
曲小西：“好的呀。”
有人送禮物，她就卻之不恭了。
曲小西提著點心盒子上樓，果然惹得小東和小北高興極了。他們雖然很有“底子”，但是還沒變現，手裡的銀元又並不是很多很多。所以曲小西並不買這樣不實用的的東西。
隻看一眼這精致的盒子就曉得是百貨公司出品，而且是蠻貴的那種。
三兄妹各自嘗了一口，軟糯可口，栗子香氣十足。
可見，這貴的東西，就是有貴的道理。
小北馬屁精靠在曲小西的身邊，小腦袋瓜兒抵在曲小西的胳膊上，說：“姐姐，咱們的生活好好哦。”
曲小西很信誓旦旦：“以後會更好。”
現在，她可是有穩定收入的人了。
第二天一大早，曲小西起了個早，因為今天要跟陳編輯見麵，她出門就沒有與哥哥弟弟一起，反倒是叮囑他們在家小心。雖然前兩天拿了藍小姐的大洋之後又買了一條新旗袍，曲小西倒是沒有穿那件。
那件是小東和小北挑的，不管是大男人還是小男孩兒，對女人的審美，都是鮮豔更好看。
他們兩個小家夥兒選的也是桃紅色的旗袍，好看是好看，但是和曲小西唯一的小碎花手提袋不搭配。
她還是穿上了自己原本那件淡藍色的旗袍，又慎重的戴上了珍珠項鏈和耳釘，照照鏡子，覺得自己手脖子上似乎缺點東西，想一想又找了一條珍珠手鏈戴上，也算是一個很妥帖的搭配。雖然才十四歲，但是看著也是個小小的清麗少女。
整理妥當，看起來也像是讀過書，有些書卷氣的少女，曲小西這才提著小碎花手提包出了門。
陳編輯與她約定的那家咖啡館距離這邊並不很近，她拐到大路上，準備坐電車。其實黃包車也可，但是曲小西沒在巷子口看到黃包車，索性就直接坐電車。畢竟，這家咖啡館就是電車的停靠站之一呢。
而且，電車還更省錢一點。
電車緩緩來到，曲小西抬腳上車，隻是剛一站定，她就愣住了。
這，真的不怪她。
誰讓，很猝不及防呢。
曲小西不過是好奇的瞅了一眼，結果就見，這司機竟是她認識的人！
嗯，認識的人！
二樓的鄰居！
西裝風衣男！
菜市場屠戶！
如今的，電車司機。
呔！
真是，怪事兒年年有，今年特彆多！
大抵是曲小西太過震驚，司機師傅的視線也落在了她的身上，他細不可查的點了一下頭，發動車子。
這算是打過招呼了。
也昭示著，曲小西根本沒有認錯人。
曲小西：“……”
因著這個小插曲，曲小西直到下車，還沉浸在迷茫裡。
不過短暫的小插曲並沒有占據她的思維很久，她使勁兒甩甩頭，感慨一句“真是令人驚訝啊”，就進入了咖啡館。咖啡館的門童是兩個半大的少年，穿著紅色的迎賓服。
見她登門，還來了一句英語：歡迎光臨。
曲小西這樣的裝扮，看得出來不是底層討生活的人，但是衣服不是什麼名貴的料子，也沒有很體麵的手包。
因此服務生也不算很熱情，不過該有的客氣總是有。一位服務生上前：“你好小姐，歡迎光臨。請問您是一個人嗎？”
曲小西：“我想應該是定過位置了，一位陳先生。”
服務生詫異了一下，隨即確認：“是陳士雍先生麼？”
曲小西：“對的。”
服務生還蠻驚訝，不過確認清楚，還是引著這位少女來到窗邊的位置。窗邊的位置上坐了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十分十分的消瘦，戴著眼鏡，一絲不苟。
服務生：“陳先生，您的朋友到了。”
這個時候，陳先生的視線也看了過來。他驚訝的看向了曲小西。
曲小西微笑：“您好，陳編輯，我是高若萱。”
這下子，陳編輯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是錯愕了，他一百二十個沒有想到，他以為閱曆豐富的中年知識女性，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豆芽。
哦哦哦不，不能這麼形容。
這實在是太失禮了。
他覺得自己愣了足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反應過來。雖然心裡一千萬個疑惑，雖然這情形有點詭異，但是他還是將自己買來的鮮花遞過去，他總歸是個體麵人。
他不能太沒見識！
“高小姐，你好！送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