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西笑了一下，安靜的看著他。
杜柏齊笑了一下，原本就是小眼睛，這一笑眼睛都要看不見了。
曲小西：“……”
求不笑，您每次笑，真的隻會讓人覺得更加不像好人。
她眨巴大眼睛，說：“您有什麼事嗎？”
杜柏齊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緩緩說：“申報想約我做個訪問，要寫一篇我的個人報道。我跟申報的老板很熟，倒是不好不給這個麵子。但是我這人吧，也不是很相信他們的水平。我對高小姐的文筆，倒是很信得過的，不知道，高小姐能不能賞臉給個麵子？”
曲小西大眼睛水汪汪的，聽到這裡，有點不可置信。
不過她倒是很快的開口：“如果您信得過我，我是可以的！不過，您看我，我還是個小孩子呢！而且，我也不是很有名氣的記者。如果我做的不好，您千萬不要怪我。”
這個，總是要說清楚的。
杜柏齊：“我信得過自己的眼光。”
曲小西：“那，行叭。”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想過拒絕，也不是不能，隻不過，她不會不識好歹。
雖然做專訪不一定能夠讓人滿意，但是如果不做，一定是讓人不滿意的。
曲?弱小無助?小西，隻能硬著頭皮往上衝了，她真誠：“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會撒謊。如果我哪裡做的不好，您一定要直接跟我說。改是可以改的。”
杜柏齊又笑了，點頭。
曲小西：“……”我求求你，不要笑了！總是有一些人，這樣沒有避暑。自己笑起來明明很恐怖。為什麼還要常常笑！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問：“什麼時候開始呢？”
杜柏齊：“明天上午，你來富麗公司。”
曲小西：“好的叭。”
杜柏齊把一根金條放在了桌上，說：“酬勞。”
曲小西：“！！！”
她立刻笑眯眯：“謝謝您。”
杜柏齊：“這倒是不用。”
他起身，拍了拍長衫，說：“你這裡的味道，真的不錯。”
曲小西終於開竅，她輕聲：“是炸魚炸丸子還有一些年貨，如果您喜歡，我給您裝點？”
杜柏齊微笑：“不麻煩吧？”
曲小西搖頭：“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又不是她做的，怎麼可能麻煩？
不過這個話，潛台詞就是想要吧。
曲小西：“我這就給您裝，這是黎大叔和黎大嬸做的，就是電影廠的黎經紀。我的手藝可沒有這麼好。”
曲小西碎碎念著把每一樣都包了一些，又想一想，把三明治也裝了兩個。
要說穿越哪裡不方便，這沒有塑料袋是最不方便的。平日裡要麼是用紙包，要麼是用繩綁，超麻煩。
曲小西從廚房出來，說：“我還給你們裝了兩個三明治，你們嘗一嘗。”
她淺淺的笑，杜柏齊：“謝謝你。”
曲小西立刻擺手，飛快的要重影兒了。
她說：“不客氣的。”
杜柏齊起身，他身後的大叔立刻接過曲小西包好的東西，笑嗬嗬：“聞著就香。”
這位也不是第一次見，上一次吃飯，除了杜柏齊和陶小姐，就是這位大叔了。
曲小西點頭：“是的呀。”
他們正在說話，就聽到咚咚咚上樓的聲音，曲小西：“應該是我哥哥弟弟回來了。”
杜柏齊：“那麼，謝謝高小姐，在下也告辭。”
曲小西自然是樂不得這人趕緊走，他們這樣的人，他可以一點都招惹不得。說到底，她雖然精，但是卻沒有八麵玲瓏的本事。幾人剛把門拉開，就看到的五個孩子，大大小小，身上都有些臟汙，最臟的就是小乞丐，臉似乎是被人按在了泥塘裡，還掉泥渣呢。
小東小北也有些淩亂，不過算不得嚴重。
另外兩個孩子，一個曲小西比較熟悉，是五樓的小石頭，另外是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這是小石頭的妹妹。前幾日小石頭還沒到家，她就摔在了溝裡，好在被宿白找到，人才沒有大礙。不過從那日，小石頭似乎就不相信那個後媽了。最近出門都是會帶著妹妹的。
幾個小孩子被突如其來出現的幾個人也嚇到了，齊刷刷的後退一步。
不過很快的，小北小短腿上前，盯住了杜柏齊，問：“大叔，你們是什麼人呀！”
雖然語氣軟軟的，但是眼神很警惕。
杜柏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曲小西立刻介紹：“小北，這是杜叔叔，他是來找姐姐寫文章的。”
雖然聽著不像是壞人，但是杜柏齊這人不笑的時候板著臉，就給人的感覺十分的凶，並不是好相與的樣子。小北覺得自己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抿著小嘴兒，露出笑容。
十足的假笑。
他挪著小腳丫，自以為“不留痕跡”的擋在了曲小西的麵前，仰著頭，叫了一聲：“叔叔好。”
杜柏齊伸手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腦瓜兒，說：“看著就是個機靈的孩子，還挺討人喜歡的。”
這時小東也來到了小西的麵前，不過他倒是不像小北那麼警惕，反而是很單純：“叔叔再見。”
杜柏齊與師爺並沒有久留，他的視線隻在這些孩子身上掃一眼，就與曲小西告了辭，不過卻也說：“明日我安排人來接你。”
曲小西：“好的。”
曲小西拍拍哥哥的肩膀，隨即將人送下樓，等他們上了車子離開。曲小西這才鬆了一口氣，咚咚上樓。
等她來到三樓。看到五個孩子還站在樓梯口的窗邊，她看了看眾人，問：“怎麼回事兒？”
幾個人倒是都低下了頭，曲小西想了一下，說：“都進來吧。”
他沒問小石頭兄妹怎麼跟他們在一起，也沒問小乞丐怎麼跟回來了，隻是將幾個人叫進了屋裡。
“去衛生間洗臉。”
這麼多人，曲小西索性先問小北：“小北，這是怎麼回事兒？”
小北：“我們去給他送饅頭，結果遇見幾個壞孩子搶他的東西，還打他。我和哥哥就上去幫忙了。小石頭哥哥他們回來的時候看見我們被人欺負，也來幫忙了。我們五個人，沒有吃很多虧。就一起跑回來了。”
事情並不複雜，小北捏著衣角，知道他們這樣貿然將人帶回來的行為很不對。
曲小西：“你先洗臉。”
幾個孩子都給臉手洗乾淨，雖然衣服很狼狽，倒是也比剛才看起來好多了。
小石頭：“姐姐，我們回家了。”
曲小西搖頭，她說：“你等下。”
她進了廚房，又包了兩個三明治，原本黎經紀夫妻做了九個三明治，現在竟然隻剩下兩個了。曲小西又包了一點其他的東西，出來之後遞給小石頭，說：“謝謝你們今天的幫忙，來，拿一點東西回去嘗一嘗。”
小石頭趕緊擺手，不肯要：“不行，我……”
曲小西不等他說就製止了他：“做了好事，就是應該被表揚的呀。如果你不要，我們可要傷心了哦。”
她又補充：“再說，就是過年準備的一點吃的而已，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還經常幫我帶報紙回來呢！我也從來沒有感謝你呀。”
小石頭輕輕撓頭，說：“我……”
曲小西：“來，拿著，回家跟妹妹一起吃。”
小石頭一轉頭，就看到妹妹瘦巴巴小饞貓一樣的眼睛，他想了下，認真說：“謝謝姐姐。”
曲小西：“不客氣，以後來玩。”
她拍拍小石頭的肩膀，男孩子高興的牽著妹妹一起出門。
幾個孩子裡，唯一受了一點點傷的就是小乞丐，他臉上有點點擦傷，不過不嚴重，曲小西：“小東，你去樓下問問許媽，看看他哪裡有沒有紫藥水。”
小東：“好。”
她看向了小乞丐，小乞丐聲音很低，“我立刻就走。”
曲小西：“你要是有地方去，還用在牆角蹲那麼多天嗎？”
她盯著小乞丐，說：“說說你的情況。”
小乞丐飛快的抬眼看了她一眼，隨後捏緊了衣角。
曲小西：“如果你不說，就走吧。”
小乞丐雖然嘴上說著要走，但是實際上哪裡是這樣呢！他很快的開口：“我說。”
隨即又感覺到自己的急切，又偷偷看曲小西一眼。
曲小西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小乞丐：“我媽死得早，我爸娶了好多小妾，他們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他的一個小妾串通了彆人，偷偷把我賣掉。我是在路上逃出來的。”
他抹了一把臉，繼續說：“我不想回家，也沒有人投靠。後來依稀記得好像聽我爸和他的秘書說過，我舅舅來了上海。於是我就爬上了拉煤的車子，來這裡找舅舅。我來到這裡之後，一直流浪。大概半個月前，我在附近看到一個人，特彆像我舅舅。所以我就一直留在那裡，想要賭一賭運氣。”
曲小西恍然大悟，如果他沒有撒謊，那麼他一直留在那個拐角不走的原因就是這個了。
她問：“那你一直跟著我們乾什麼？”
小乞丐咬著唇，小聲：“你們幫了我，我想，如果、如果你們出門買東西拿不動，可以幫忙。”
他第一次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就買的大包小包的。
小乞丐趕緊解釋：“我沒有壞心的。”
曲小西長長的哦了一聲，小乞丐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也不敢言語。
曲小西：“那你叫什麼名字？”
小乞丐：“我叫小寶。”
曲小西想到他昏昏沉沉的一直叫“不要丟下小寶”，估計這是他的小名兒。不得不說，這男孩子還是有點心思的，他這個年紀不可能不記得自己的大名兒，看來也不是很想說。
曲小西又打量他，小乞丐安安靜靜。
一旁的小北也盯著的他看，並不打擾曲小西與小乞丐的談話。
“你想回家嗎？”
小乞丐立刻使勁兒搖頭，紅了眼眶：“我不回家，我說什麼，我爸都不相信。他不相信我，反而相信壞女人。我不要回家，反正，反正他也可以跟彆人再生孩子。”
小家夥兒難過極了，提起這個，小拳頭都攥緊了。
曲小西挑挑眉：“這樣好了，過年這幾天，你就暫時住在我家。”
小乞丐震驚的抬頭。
曲小西平靜：“隻是過年這幾天，等過完年，過了正月十五吧。你就得準備離開了。我們家也不是很富裕，三個人都要努力生活，所以不可能承擔一個外人的開銷。要麼你選擇回家，要麼你選擇流浪。這些都隨你。你看，可以嗎？”
小乞丐使勁兒點頭：“好。”
曲小西意味深長：“但願，你不要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
她看向了小乞丐的眼睛，一字一句：“住歸住，如果讓我知道，你有什麼不好的心思。”
她嗤笑一聲，緩緩說：“偌大的上海灘，消失個小乞丐，我相信也絕對不會有人在意。”
大概是曲小西給人的反差太大，小乞丐倒是膽怯的看了曲小西一眼，不過很快的，他就堅定：“我不會的。”
曲小西輕聲嗯了一下，這時小東已經拿著紫藥水上樓，他笑眯眯：“姐姐，許媽那邊有紫藥水。”
曲小西：“過來，我幫你上一點。”
她又說：“小寶是你們救回來的，他這段日子住在咱們家就跟你們一起住。”
小東和小北一起點頭，說：“好。”
黎經紀夫妻回來，一進門，倒是吃了一驚，這咋又突然多了個孩子？
曲小西也沒解釋更多，隻說：“他暫時住幾天，過完年就離開。”
黎經紀是個人精兒，人家不提，他也不管。他興致勃勃：“快快，高老師。你試一試，看看衣服合不合身。我媳婦兒的手藝，不是我吹。一般人可比不上呢！你看看。你看看這針碼；你瞅瞅這質量，簡直天下第一。”
曲小西家三兄妹是習慣他這個表述方式的。
但是小寶倒是迷之沉默了。
曲小西當著麵將呢子外套套上，隨後說：“很好看，謝謝您。”
黎經紀立刻：“高老師長得好看，穿什麼不好看啊！跟仙女兒似的，真是彆人比不得。對了，小東小北也試試你們的大衣。快試試。”
黎太太：“我們剛才過來的時候遇到賣小蝦，你彆看小，真真兒不錯，等一下我給你炸一下。”
黎太太提著東西來到廚房，再一看，震驚了！！！
“這……你家的東西呢？”
他們不是做了兩大盆嗎？怎麼隻剩下兩個半盆了？
至於三明治，就剩倆了？？？
曲小西：“剛才杜先生過來，拿走了一些。”
黎經紀一個刺溜滑兒，險些摔倒，黎太太飛快的衝上前，一把撐住自家男人：“頂住！”
黎經紀抹了一把額頭，說：“這這這……是我知道的那位杜先生嗎？”
曲小西點頭，說：“應該是你知道的那位杜先生吧？”
黎經紀：“媳婦兒，你扶著我點。”
他意味深長的看向了曲小西，“他過來……沒什麼不好的心思吧？”
這麼一問，又覺得十分不得體，正想補救說點啥。
曲小西倒是開口：“他找我寫一篇自傳。”
黎經紀：“哎？？？”
曲小西眨眨眼：“大概是比較看重我誇人的水平吧。”
要是這麼說，黎經紀是妥妥點頭，道一聲好眼光。
這要是說彆的，黎經紀真是不敢說，但是要說這個，黎經紀倒是相信杜先生真的未必有什麼旁的心思的。他就說嘛！高小姐這樣乾巴瘦的小姑娘，怎麼能入得了杜先生的眼呢。
他媳婦兒這種才是正經的富態美人呢！
這就是生的年頭兒不好，要是生在唐朝，那就是楊貴妃！
高老師這樣的，就是個青澀小姑娘啊！
現在看來，就很懂了。
原來看中的，是她的才華呀！
果然啊，有知識的人，走到哪裡都能出頭。
他真誠：“以後更得高小姐多多提攜了。”
曲小西失笑，說：“您要是這樣說，我可不能應了。說不定等我寫完自傳，人家都不知道我叫什麼了！倒是您……”
她眨眨眼，說：“指不定，杜先生還因為您的手藝把你奉為上賓呢。您的手藝，超棒的呀。”
她含笑調侃：“不過這倒不是什麼好事兒，做廚子可沒意思。”
黎經紀：“您可不曉得，在富麗公司做廚子，可比在電影廠當經紀更好啊！”
曲小西：“？？？”
黎經紀：“果然年輕啊！”
他認真：“這工作啊，體麵不體麵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誰家乾！您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曲小西：“……”
黎經紀：“唉我去，我這還有點小激動，你說，我能不能去富麗公司做廚子？”
曲小西一時無言。
黎經紀：“哎不是，我……”
黎太太揮舞鍋鏟，說：“你少做夢了，趕緊過來幫忙，咱們再給幾個孩子做點東西。哦對了，看你們幾個男娃這衣服臟的，等一下拖了，我給你們洗一洗！”
曲小西：“不用了，謝……”
“什麼不用，趕緊的脫，要不然我要扒了！你們幾個孩子哪裡能洗乾淨這樣厚的衣服？讓我來，沒關係！我們可真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表現一下。都是應該的，實在是太應該了！”
黎太太動起手來。
曲小西節節敗退。
黎太太：“不行，我看著東西不夠，老黎，你來乾活兒，我再去趟市場！”
黎經紀：“好的！”
這夫妻倆，簡直鳩占鵲巢，把這裡當成自家，瘋狂的忙碌起來。
曲小西：“……”
黎經紀：“高老師，您去看書，不用管我們，都交給我們。”
曲小西默默的來到書桌前，隨意的翻動報紙，迷茫ing。
突然間，她的手在舊報紙上停下來，視線落在那張――尋人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