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酒品, 如何？”
宿白看向曲小西，目光帶著疑問。
曲小西眨眨眼，再次一口悶, 她輕聲細語, 軟糯的說：“很好啊。”
她淺淺的笑，標準的八顆牙都露出來了, 說：“我酒量, 很好的, 千杯不醉。”
雖然曲小西答的很好, 但是宿白卻完全沒聽她的, 反而是轉頭看向了小東和小北, 問：“真的嗎？”
小北一秒發飆：“我姐姐才不會撒謊！她說很好就很好！”
小東撓撓頭，堅定：“對，妹妹說很好，就一定很好。”
隻是，他很快的湊在小北的耳邊，低聲問：“可是，妹妹平時也沒喝過酒呀？”
小北：“……”
他使勁兒拉了一下小東, 不允許哥哥給姐姐拆台！
他們家的姐姐, 是彆人家的姐姐嗎？
必須不是！
必須最好！
所以，姐姐不會錯！
小北尋求幫助, 轉頭看向小寶，說：“小寶你說, 我姐姐是撒謊的人嗎？”
小寶：“不是！”
超大聲！
三個男孩子眼神很清澈，十分堅定。哦不, 或者說，是四個孩子。曲小西對他們來說, 也不過就是個孩子，才十五歲的女孩子，單薄的很。
曲小西輕聲細語：“曲氏現在怎麼樣？”
她還有心情問這個呢。看起來真的不太像是喝醉的樣子。
沈淮：“她被關在白家，因為那個掌握藏寶圖口訣的人，會與她聯係。不過，如果那個人不出現，倒是不知，曲氏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了。”
曲小西含笑，說：“這樣啊。”
她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說：“那，她還挨揍嗎？”
沈淮：“白老爺自從癱了就陰晴不定，現在彆人折磨他，他自然是隻能折磨曲氏。不過他一個癱瘓在床的人，家裡傭人都沒了，隻靠幾個兒女，他還有什麼氣焰可言？曲氏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各自半斤八兩罷了。互相折磨。”
曲小西咯咯的笑了起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她搖晃了一下酒杯，問：“那他們家的孩子不管嗎？”
沈淮：“管？誰管？他家的兒子閨女都可著想要從白老爺那裡得到好處，他們都想知道，金條藏在哪裡。紅臉白臉都唱了，也得不到什麼好的效果，早就氣急敗壞了。白老爺不肯說，他們自然也就不管。而且，這幾人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罷了。家裡沒個傭人，吃喝拉撒，處處都要自己處理，你當容易？”
曲小西聽到這裡，歡快的又一口乾了。
她軟軟糯糯：“這真是太好笑了。”
說完，自己笑了出來。
自己給自己捧場呢。
宿白又吃了一口，抬頭看她，曲小西：“嘻嘻。”
宿白謹慎的看了一眼酒瓶子，覺得這個“嘻嘻”恐怕不太對。
曲小西果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宿白數了數，這是第四杯了。他看向曲小西。
嗯，臉色沒有紅；眼神亮晶晶看起來格外的清明；微微上翹的嘴角，看起來很單純。確實不太像是一個醉鬼的樣子。
曲小西：“其實，藏寶圖啊！”
宿白和沈淮，一同看向了曲小西。
“就是個屁！”
曲小西一口喝下，說：“找什麼藏寶圖，找什麼金條，哪裡有折磨人有意思？”
宿白：“……”
沈淮：“……”
小東側眸：“妹妹是不是有點醉了？”
小北堅定：“姐姐千杯不醉。”
小東：“哦，好。”
曲小西搖晃酒杯，臉色更白，根本沒有喝醉的樣子，她確實沒有喝醉，甚至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的清醒。清醒到，彆人做的每一個小動作，她都印象深刻。
她低頭看了一眼酒杯，已經空了。曲小西立刻伸手，真是這一看，酒瓶子也空了。她撇撇嘴，說：“請人吃飯，竟然都不管飽嗎？”
她抬頭看向了沈淮，輕聲：“再來一瓶酒唄？”
沈淮：“酒大傷身，我看這些，差不多夠了吧？”
曲小西搖頭，說：“不夠的，喝酒這種事，要麼就不喝，要麼就儘興。這樣不上不下，又算是什麼呢？沒意思的。”
她軟軟的笑了一下，說：“我覺得，我可以。”
沈淮想，她開始還說自己不能喝，現在就喝個沒完。
雖然，曲知嬋說自己沒有喝醉，但是沈淮是不怎麼相信的。有些人百分百清醒的樣子，可是也不代表她就沒有喝醉。
不代表的。
“我覺得，還是算了。”
曲小西不知道怎麼的，就突然想到了明學！
她義正言辭：“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沈淮：“……”
宿白夾起一條炸魚，繼續啃。
曲小西：“沈大叔……”
沈淮嘴角抽搐一下，他正值壯年，才三十來歲，怎麼就是大叔了！這姑娘，未免太過不會說話。
他冷漠臉：“若是你喝醉了，我是不會管你的。”
曲小西幾乎從嗓眼兒裡嗤了一聲，笑了出來，說：“喝醉？我怎麼會喝醉？”
她仿佛這是天大的笑話，說：“你說我喝醉，就是看不起我。”
她真的，一點也沒有醉。
她可清楚了，自己喝多了，頂多是話多，喝醉是根本不可能醉的。可是話多算喝醉嗎？當然也不算的啊！
沈淮蹙眉，不過到底還是又叫了一瓶酒，不過白酒是堅決不敢叫了，索性叫了紅酒。這總歸不會那麼醉人。餐廳經理親自將酒送進來。他目不斜視，但是內心卻已經開始跑馬。
他認得高小姐，是他們五哥的心上人。可是現在，倒是跟沈先生他們一起。這多少讓經理有些不放心的。都是男人，也彆說高小姐年紀小不小，總是有一些不要臉的貨色，是毫不客氣的。
而且，你看看，還總是叫酒，這分明是想把人灌醉，實在是太差勁了！
無恥！
下作！
缺德！
他要實施捍衛五哥的純純愛情！
即便沒有姓名，他也是最忠心的崽！
他可以！
經理的動作很慢，他說：“紅酒要醒一醒才更好。”
曲小西眼看著經理將酒倒在醒酒器，歪頭說：“你們猜，我的特長是什麼？”
沈淮：“……”
宿白：“寫文章。”
繼續啃魚。
曲小西搖頭，微笑。
這時幾個孩子也好奇的看她，不知道她還有什麼，彆人不知道的特長。在大家的注視下，曲小西微微一笑，說：“我的腿，特長！”
呱呱呱！
簡直鴉雀無聲。
曲小西：“你們可真不幽默。”
這個幽默，一般人還真是欣賞不來。
曲小西：“不過其實宿老師也沒有說錯，我確實是很擅長寫文章。不過相比於寫文章，我更會講故事，特彆是講鬼故事。”
他們孤兒院有一個廚子李阿姨，對，就是那個很喜歡聽收音機的李阿姨，她也是最喜歡講故事的，小時候，他們這些孩子沒有什麼彆的玩樂，聽鬼故事就是很好的一個消遣了。
雖然，很多故事她講了好多好多次，他們這些小朋友從很害怕到無動於衷，但他們還是很愛聽的。
曲小西咳嗽一聲，也不用彆人說，自己就開始了：“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大雨轟隆隆，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在大雨中狂奔，總算是跑到一個村口，她就近敲了最近的一家大門。這一家子，住著寡居的老娘和兩個光棍兒子。兩個人一看這個姑娘，就起了色心。姑娘不堪被欺負，一頭撞死在了柱子上。一家人怕極了，連夜將姑娘埋在了院子裡。第二天，依舊是個大雨天，一個姑娘……”
曲小西一句句的，聲音很輕，隨著劇情的起伏，她的聲音微微變化，倒是給人一種沉浸其中的感覺。就連原本站在一旁的經理，都豎起耳朵，動作變得十分的慢。
曲小西：“這家人被折磨的就要瘋了，每個雨天，他家都會有一個姑娘跑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很快的，這家人就瘋了。惡毒的老太太扒開了院子，他家院子已經埋了十幾個姑娘的屍體。可是這樣一個個的扒開，竟然沒有一個屍體。隻有，與姑娘人數正好的死耗子。根本沒有人……”
小東蹭到小北的身邊，低聲說：“好嚇人哦。”
小北點頭，拉住了哥哥的手，說：“沒關係，還有我。”
曲小西：“原來啊，這家子三十年前……老太太做了孽，所以才有女鬼的報應，第一個前來敲門的，壓根也就不是一個姑娘。做完了法事，一家人總算是放下心來。這個時候，又下起雨來。敲門聲響起……老太太心驚膽戰的去開門，門外空無一人。她左看右看，也沒找到人。正在這時，一個女人突然竄出來，她說……”
講到這裡，曲小西一直低著頭，突然間，她猛地抬頭，看向了自己對麵的沈淮，頭發垂下，眼睛翻著白眼球，吐著舌頭：“老太太，你隻是找我嗎？”
沈淮咣當一聲，直接摔下了椅子。
站在沈淮旁邊的餐廳經理腿一軟，也咣一聲摔倒，直接摔在了沈淮的身上，沈淮本來就摔了一跤。這又被“砸”了一下，他唔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簡直出氣兒比進氣兒還多了。
“唔，你你你……”
經理：“我的天爺啊！對不起對不起！沈先生您沒事兒吧。”
他趕緊將人扶起來，認真：“實在是對不起，您還好吧？要不要我送您去醫院看一看？”
沈淮咬著牙，說：“沒事。”
他們兩個一團亂，這個造成事件的罪魁禍首，卻無辜的坐在位置上，一副“我很乖，這件事兒與我沒有關係”的姿態。
她說：“你們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沈淮咬牙切齒：“你……說呢？”
曲小西更無辜的反問：“我怎麼知道？”
好像，那個做鬼臉嚇人的不是她。
也好在，幾個小孩子都是坐在側麵，根本就沒有感覺到這“直麵的表演”。
她輕聲細語：“我再給你們講一個吧。”
她擺擺手，對經理說：“來，給我倒一杯。有故事沒有酒，像話嗎？”
經理：“……”
他遲疑一下，還是來到曲小西的麵前，為她倒了酒，隨即準備繼續倒酒。宿白搖頭：“不用給我倒。”
他掃了一眼曲小西，說：“我酒品不好。”
曲小西：“沒事兒，直接把醒酒器放我這邊吧。我沒問題的。”
曲小西喝紅酒可真是品都不品一下，如同牛飲一樣，直接灌下去，她點點自己的杯子。
經理：“……”
曲小西：“我再給你們將一個黃皮子的故事吧！傳說在東北啊……”
她稀裡嘩啦的又講了起來，彆看小寶已經十歲了，即便是比小北和心裡年齡比較小的小東相比，他大很多。但是也不代表，他不害怕啊！
可是鬼故事的魔力就在於啊！
不管多麼害怕，都很想聽。而且是越害怕，越想聽。有點欲罷不能。
三個小家夥兒，手拉手靠在一起，瑟瑟發抖但是聽得很快樂。而其他的人，宿白專吃吃吃一百年，他吃東西不快，但是吃的當真是很不少了。從開始到現在，幾乎一直沒有停下。
終於沈淮，自從被嚇了一跳摔了之後，就木著一張臉，麵無表情。
曲小西接連講了好幾個鬼故事，嘿嘿笑：“有意思嗎？”
“有意思！”
小北是超級捧場王，他雙眸亮晶晶的格外的熱烈的拍手：“姐姐超棒！姐姐再講一個。”
曲小西：“好的哦！”
她說：“那我繼續給你們講啊！就，從前有個……”
曲小西又接連講了幾個，沈淮終於忍無可忍，他咳嗽一聲，說：“時間不早了，不如，我們回去？”
曲小西反問：“為什麼？”
她隔著哥哥，啪啪的拍了拍小寶的肩膀，說：“小寶就要走了呀，我們難得這樣儘興的坐在一起。這麼早散夥，多沒意思啊？”
小寶：“對！”
曲小西繼續：“再說，我還想再聽聽白家倒黴的事兒呢！嘿嘿！所以說啊，有時候天不收他們，都有人收他們。嘻嘻！”
她自斟自飲，說：“其實我們離開的時候啊，還是膽小了。”
沈淮：“哦？”
曲小西：“就該一把火燒了白家，讓他們所有人完犢子。不過，這樣也挺好的。你知道嗎？死可從來不是最讓人覺得痛苦的。要死不活，才是最爽快的。”
沈淮：“……”
他深深的看了曲家姑娘一眼，越發的覺得，其實她醉了。
隻不過，每個人醉了的表象不同罷了。
“你真的醉了。”
曲小西冷笑：“怎麼可能！你真是把我當成病貓啊！”
她咳嗽一聲，說：“我給你們唱首歌吧？”
所有人：“……”
曲小西張口就來，胡亂瞎唱：“大漠滔滔黃沙……”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唱個啥。不過曲小西倒是知道的，自己從小就有這個習慣。亂編歌曲瞎唱，雖然人人都說她五音不全，唱歌不好聽。但是她自己倒是覺得挺好的。
正在持續吃飯的宿白聽到歌聲被嗆了一下，隨後終於放下了自己手上的筷子。結束了這頓晚飯。
而同樣的，經理這個時候聽了無數個鬼故事，本來就內心瑟瑟發抖，又聽這樣鬼哭狼嚎的歌曲，他抿抿嘴，臉色繃的更緊。
“沈先生，我就不打擾諸位的雅興了，外麵還有些活兒……”
沈淮嫉妒的看著麵前的人，嫉妒他可以逃離苦海。
萬年捧場王小北揮舞胳膊，說：“姐姐唱的超好。”
沈淮還有宿白都看他，覺得這孩子也沒有什麼審美了。
不過，沒有審美的小孩子倒是繼續搖晃小手兒，不僅自己搖晃，還帶動了小寶和小東。隻不過，這兩個倒是稍微有點審美的，表情都有點小痛苦。
曲小西胡亂唱了幾首，終於，宿白起身。
沈淮相當警惕：“你要去哪兒？”
休想讓他一人在此受苦。
宿白說：“我覺得，大家應該也不能吃了，把這些菜都打包帶走吧。”
他看向了曲小西，說：“不如我們回去繼續在唱？”
曲小西：“行啊！”
她豪爽：“回去，我給大家唱幾首，都是我自創的！”
宿白：“……我就知道。”
怪不得都是沒聽過的鬼哭狼嚎。
曲小西：“我還會rap。”
宿白：“？？？”
曲小西繼續開始表演，宿白：“……想死。”
沈淮揉著太陽穴，慶幸自己並沒有打算在這裡久留。如若在這邊久留。不一定要麵對多少現實的折磨。
好在，大家很快的一同出門，結束了這頓詭異的晚飯。
大家都上了黃包車，曲小西：“rap，rap，我會唱！嗨起來！……”
黃包車夫一個踉蹌，險些一個大踏步將曲小西甩出去，他抹了一把汗，回頭看這位女客人，曲小西微笑：“不錯吧？其實我挺會寫歌詞了，不就雙押三押嗎？我也做的到。”
黃包車夫：“……？”
這是說個啥？
他見過很多喝醉的，但是沒見識過這種喝醉的。
這種奇奇怪怪的歌曲，真是從來沒有人聽過啊！
沈淮：“給你雙倍車資，你就隻管走。”
黃包車夫：“好的好的。”
這個他能聽懂哎。
特彆懂！
車子飛快的跑起來，其他幾個車夫羨慕的看著他，不過很快的，幾人就覺得，這錢不好賺啊！真是完全不好賺。這一路上，曲小西就沒有聽過，她一直唱著歌，幾乎是可著嗓子嚎叫。
真的，就是嚎叫。
要說這是歌曲，黃包車夫縱然不懂，也覺得不能承認。
大家還能跑的快一點，稍微讓自己的耳朵休息一下，但是作為距離最近的當事人，這種苦楚，無人曉得。
車子很快的抵達了小樓，幾人一同下車，曲小西的歌聲不斷，也虧得現在才是九點來鐘，要是再晚一點，怕是就要擾民了。不過就算是這樣，曲小西哼著歌上樓的時候，也引得藍小姐開門。
她還真是沒聽過，有人能把歌唱的這麼難聽。
一開門，就看到是曲小西。
今天事情有點混亂，不過因為杜小五到了，她也就回了房間，沒有再多管。再後來，宿白回來了，似乎更是沒什麼了。雖然藍小姐知曉麵前的高小姐，恐怕是姓曲。
不僅姓曲，還是那位沈先生的舊識。
不過，這些跟她倒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他們沒有鬨起來，他就放心很多。
最近啊，他們這邊事情真是不少呢。
能少一事，還是少一事更好的。
隻是，再少一事，她也不想聽到鬼哭狼嚎啊。
藍小姐：“你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