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1 / 2)

宿白的聲音很低沉, 不過每個字都帶著幾分沉重。

曲小西冷笑一聲,說:“這敢情兒好。”

她隨手撿起一個土塊子,直接塞進了這心懷不軌的家夥嘴裡, 防止了他的尖叫, 她起身,說:“您能幫我把他拖到那邊胡同嗎?”

曲小西到底是在這邊住了一年多了, 對地形兒還是熟悉的。眼看已經有些人往這邊張望, 她索性說:“我們把他拖到一個人少的地方。”

宿白倒是聽話, 他直接拽住這人的衣領, 拖著就走。

這個人叫柳二, 是柳阿婆的兒子, 明明五大三粗的大漢,此時卻被宿白拖著,此時卻如同一隻瘟雞,腳跟兒拖地,嗚嗚咽咽的發出細碎的聲音。

曲小西冷笑:“既然你落在我的手裡,我一定會好好的招待你一下!不過你也彆急,你娘一定會來陪你的!”

她輕聲細語, 說:“白家還好吧?都死光了沒?曲家的錢, 沒有那麼好花吧?”

她看向了柳二,柳二還在嗚咽掙紮, 但是卻不是宿白的對手,他眼中透著幾分慌張不安, 要說真的怕到了極致,那是沒有的。雖然曲小姐看來很凶悍, 但是到底是個女人,他倒是不相信女人能夠凶到哪裡去。

“嗚嗚嗚。”

這個時候街上並不是沒有人, 也有路過的人,看見宿白拖著這樣一個柳二。

隻不過,雖然張望,但是卻沒有多管閒事兒。誰敢多管閒事兒,又不是瘋了的。宿白把人拽到一個僻靜的小巷深處。這裡是個死胡同。院牆那邊就是一家賭坊,時常有些還不清賭債的,被人拽到這邊揍。

曲小西雖然對這邊熟悉,但是卻沒有宿白那麼了然,他將人一路拽到這邊,說:“前邊就是賭坊,這邊死個把人,不會有人放在心裡,沒人查的。”

曲小西含笑說:“謝謝你。”

宿白:“我本來就欠你一個大人情。”

當初,是她救了小寶,這對沈淮來說是一個大人情,對他來說也是。他死去的姐姐,就這麼一個孩子。如果有事,他也會覺得愧對姐姐。

他以前一直沒有多說什麼,那是因為說什麼沒有用。說的再多,也不如真正的做點什麼。

既然現在有這樣一個報恩的機會,他自然是不會放過。

“你要怎麼樣?”

曲小西手裡還拿著刀子,她看著麵前的人,攥緊了刀柄,突然間就刺向了這人的腿。

柳二發出唔噥的尖叫聲,他嘴裡的土塊子把嘴巴堵得嚴嚴實實。刺痛感讓她發出難聽的聲音。柳二做夢也沒有想到,曲小姐真的敢下手,而且,沒有一點遲疑。

曲小西一刀刺下去,冷笑一聲,說:“你還記得你罵我哥哥是傻子嗎?”

她一把拔出了刀子,毫不猶豫的又刺下了一刀:“你還記得你故意推到我哥哥,踩他的腿嗎?”

他們三兄妹寄人籬下,如果說受委屈最多的,就是小東了。因為小東“不正常”,好像很多時候都是這樣,隻要有一點點的不正常,更多人就想要歧視他欺負他。特彆是在那樣的環境裡。即便是小西和小北格外的照顧哥哥,有些事情卻又不可避免的。

曲小西接連兩刀,毫不猶豫,而且手起刀落,一點都不含糊與拖泥帶水。

她冷冷的,說:“現在你說,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她看向了柳二,柳二他爹是府裡的管家,他娘是的太太身邊最得意的管家婆子。而他自己也是跟在大少爺身邊貼身小廝,這日子可比其他人好上一百倍。

吃香喝辣,都是有的。

許多風月場所,也是去的。

這麼些年,身子早就被掏空了不少。

他沒有吃過很多苦,身子又虛,被這樣一番折騰,隻覺得整個人都要死了。

再看曲小西,隻覺得這就是一個女鬼,青麵獠牙會吃人那種女鬼,他嗚嗚著淚流滿麵,整個人都歇斯底裡。

曲小西一個耳光又甩了過去,他口中的土塊子吐出來一塊,曲小西:“你給我安靜點。”

柳二原本覺得抓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不過都是小事,但是卻沒想到落到這個下場,他整個人都十分的狼狽,低聲:“我我我……”

他的聲音很不清楚,眼看曲小西蹙眉,又吐了幾口土塊子,這下子終於清楚了不少,不過他倒是也不敢嚎出來。

曲小西:“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這麼找到我的?”

她若有似無的笑了一下,說:“你給我好好說,如若讓我發現你有一點撒謊,我可就不客氣了。你該知道,我說得到,做得到!”

柳二:“是是是小半月前,我爹賣菜的時候看見一個人影特彆像你,我娘說你從白家走的時候拿走了白老太太的首飾。所以,我們就在附近轉悠想要找到你!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你。我今天偶然看到你,就想著趕緊將你擒住。結果、結果……”

曲小西盯著他的眼睛,說:“你們全家都來到這裡了?”

柳二:“嗯,我們一家五口一起來的。”

柳阿婆他們老兩口有三個孩子,大兒二兒還有一個閨女。

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在他們家十分正確,這一家子,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曲小西冷笑一聲,說:“你們怎麼從白家出來了?白老爺死了,白家就容不下你們了?”

柳二吃驚的看向了曲小西,震驚的看著她,說:“你、你怎麼知道!!!”

這天南海北,她怎麼會知道白老爺死了。

曲小西攥著滿是血的刀柄拍了拍柳二的臉,說:“我來問你,不是讓你問我!”

柳二聞到刺鼻的血腥味,覺得腿更疼了。

“你們怎麼從白家離開的?”

柳二:“白家敗了,都沒人了!那些被攥著賣身契的丫鬟婆子小廝什麼的,都被賣掉了。我們在府裡活兒越發的多起來。於是我們就逃了,跑到了鄉下。後來聽說白老爺死了。我們這才回城。”

說到這裡,他不自然了一下。

曲小西極為善於察言觀色,立刻提刀:“我看你也不是很老實……”

“我說,我說我說!”

他覺得自己的腿都要廢了,如若再來一刀,怕是小命兒休矣。

“我、我們家在城裡遇到了獨自一人逃出來的太太,我娘做主,就將太太綁了。”

曲小西挑眉,長長的哦了一聲。

說起來,彆看曲氏對她這個外甥女兒和哥哥弟弟這兩個外甥不怎麼樣,但是對柳阿婆倒是可以的,給了他權利,在府裡作威作福管事兒。沒想到最後卻被她反目咬了一口。

可見這才是真正的中山狼。

“你們把她怎麼樣了?”曲小西的聲音輕飄飄。

柳二眼神又遲疑了一下,緊跟著:“啊!!!彆彆彆,我說!”

他說:“我們把她賣去了胡同裡。”

曲小西一愣,難得的吃驚了一下,不過很快的,表情就恢複了正常:“奉天?還是上海?”

柳二:“都不是,是興城那邊,我們不敢把她賣到奉天,怕人認出來不要,也怕惹上麻煩。我們也不敢帶她走的太遠,夜長夢多的,怕她跑了。我娘說,她最是奸詐不過,自己的外甥外甥女兒都能坑騙,更不要說我們。在加上,當時我大哥……”

他抿抿嘴,說:“我大哥與她睡覺之後多少有些意思,竟然動了想要與她過日子的心。所以我娘氣急敗壞,唯恐夜長夢多,立刻就將她賣走了。具體賣在哪裡,隻有我娘一個人知道。”

曲小西冷笑了一聲,這家人,真是齷蹉到了極點。

不過,柳阿婆還真是一點都沒有浪費她卑鄙無恥小人的本性啊。

可雖然如此,對於曲氏這個姑姑,曲小西是沒有一分憐憫之情的。她不管落得什麼下場,都是咎由自取。現在被自己相信的人害了,更是活該。

曲小西:“那白家其他人呢?”

柳二:“少爺還有小姐他們,都被姑奶奶帶走了。白家都敗了,什麼錢都沒有了。他們就剩下個空曠的庭院,能敗到幾時?姑奶奶願意收留他們,他們自然也就跟著走了。”

曲小西若有似無的笑了笑,她是曉得的,這個姑奶奶可不是一般人。白家這幾個去了她身邊,她一定是得到的比付出的更多。若不然,賠本的買賣,她是不會做的。

“那你們現在住在哪裡?”

柳二不敢言語。

曲小西笑:“你不說,怎麼把你總回家呢?難不成,你真的想死在這裡?若是你不想活……”

“什錦巷,我們現在在什錦巷租賃了一個小房子。”

什錦巷是有名的貧民窟,那邊的人都是這個城市的最底層。柳二他們從外地而來,選擇哪裡落腳也不奇怪,畢竟,那邊是十分便宜的。

“我看這麼多年,你爹娘在白家也撈了不少的好處,不說金山銀山,若說是家財萬貫,差不多也該是有的。我想,他們應該是願意贖你回去的吧?”

曲小西聲音輕柔幾分:“我跟你不一樣,你們沒安好心,我倒是願意放人一馬的。”

“沒有的,我們沒有貪很多錢,白老爺和太太都是鐵公雞,一分錢都看的十分的仔細,這是萬萬沒有的。”

曲小西嗬嗬冷笑:“那你的意思是你家沒有錢贖你?那你就在這裡等死好了。”

她起身,都是也不下手多做什麼,隻說要走。

柳二:“救救我,救救我啊!”

他叫了兩聲,察覺四周果然十分的安靜,不,若說是十足的安靜,也不是的,不遠處還是可以聽見呼呼喝喝的聲音。聽聲音真的是賭場。

他結巴:“我家裡人肯定願意,肯定是願意的。”

曲小西盯著他看,說:“你如果耍花招,我就不客氣!”

“不敢不敢!真的不敢。”

柳二此時十分虛弱,完全不敢觸怒曲小西。

突然間,曲小西狀似不經意的問:“你們一家來都上海,是怎麼生活?”

“我娘……”隻開了個頭,他突然就頓住話茬兒。

曲小西手裡的刀子又擺弄起來:“我看你不是很想說的樣子啊……”

她的語調拉的長長的:“反正我總是會找到你們家的,但是你現在的情況,可就不好說了哦。”

她的視線在他的傷腿上停留了一下。

柳二立刻說:“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我娘和我妹妹專門騙一些落單的女孩子,以弱勢騙回家,然後綁了賣到那些紅房子。”

紅房子,也算是很簡單了,掛著紅燈籠的房子,不說也是曉得的,這就是做一些那種生意的地方。

曲小西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她生平最恨就是拐子,不管是拐女子,還是孩子,都是十分沒有底線的畜生。曲小西冷漠的看著麵前的柳二,說:“你娘還真是會做生意!”

不用想也知道,她如若落到這家人的手裡,左右也是逃不過這樣的命運的。

“我娘,我娘也是賣了太太。才、才察覺這門生意的利潤。”

曲小西嗤笑一聲,說:“看來你們這生意倒是做的不錯。做了多少個了。”

柳二怕死極了,倒是實話實說:“六七個,我們一共也才乾了五六個。也不是那麼好騙的。”

曲小西:“那你們到上海多久?”

“不足兩個月吧。”

不足兩個月,就已經做了這麼多次,曲小西氣的手都顫抖。

可是眼看這人,竟是一副遺憾有不知足的樣子。甚至還用上了“才”,這字眼兒真是讓曲小西憤怒極了。她原是想著,使一點錢,找人揍他們一頓,天天折騰他們。讓他們多遭些罪,把他們攆出上海,便就是可以了。

雖然他們原本是有過節,但是她倒是沒想著要人家性命的。

但是現在,曲小西冷不丁就明白,有些人的惡是旁人想不到的。你覺得他們在白家老宅的時候欺負人就算是惡嗎?不,那是他們還不需要做更加喪心病狂的事情。就能獲得好的日子。

而等他們沒有那樣的環境了,他們立刻就會做得更過分,隻要給他們開一扇窗,他們立刻就能鑿出一扇門。

如今不就是嗎?

而這樣的人,你要指望他們能悔改,幾十年來的習慣,哪裡改的了?

這樣的人不死,那麼不定多少善良的小姑娘就上當受騙最後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曲小西臉色蒼白的不像話,好半天,突然說:“宿老師,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一下。”

宿白看著曲小西的臉色,點點頭,二人扔下了柳二,走遠了十幾米,宿白看她,問:“怎麼了?”

曲小西抿抿嘴,抬頭說:“如果我想要他們一家永遠消失。”

宿白詫異的看向了曲小西,他一直都覺得麵前的小姑娘雖然是精明的,但是本質上卻是個善良的,但是今日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不管是他下手快準狠,還是現在說出這個話,都不太像是他印象裡的她。

可是也就是短暫的一秒鐘,宿白就明白,她是真的很生氣了。

那樣歹毒的一家人,確實不該有什麼體麵的下場。

“你想怎麼做?”

曲小西:“我不知道,巡捕房靠不靠得住,如果靠得住,我願意花錢,讓他們在牢裡蹲一輩子。如果靠不住,那麼我就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方法解決他們。總歸,隻要拿得出錢,就能有人願意辦事兒吧!”

作為一個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來說,不管多壞的人,她第一時間都沒想著讓這個人死。

多少,還是想到了巡捕房。

可是,曲小西是真的不知道巡護房靠不靠得住。畢竟,當初藍小姐可就沒落個什麼好。

宿白看著曲小西嚴肅又憤怒的小臉兒,不知道為什麼,心反而柔軟了不少,他說:“如果你信得過我,我來幫你處理。”

曲小西詫異的看向了宿白,她其實是沒有底兒,身邊也沒個能商量的人,才會跟宿白說,想要因此而獲得一點點堅定的信念。但凡是換一個環境,宿白不在身邊,隻有她自己,她會選擇詢問的對象,也許是藍小姐,也許是黎經紀。

可是不會是宿白。

但是宿白現在很冷靜的說:“我願意幫忙。”

曲小西搖頭:“不用了,我可以花錢……”

“我知道你可以,你也可以找黎經紀介紹一些三教九流。收拾他們,肯定綽綽有餘。但是,既然我碰上了,我就想要幫你!”宿白認真:“不是因為我們是鄰居,而是因為當初你救了小寶,我欠了你一個人情。我很想還上的。”

曲小西:“可是當初你答應幫我處理沈先生的事情,已經還清了。”

宿白搖頭:“就算我不幫你,以你的能力和小寶對你們家的依賴,你也完全可以扭轉乾坤。你自己能做到的,我強行要幫忙?這又哪裡能算是還清了呢?”

宿白繼續說:“當然,這一次,你也可以自己做到。但是你來肯定是麻煩很多的。倒是不如我來方便。不如就算做,上次頂一半兒,這次頂一半兒。兩個半截兒,正好合成整個。今次之後,咱們就兩清了。”

這樣嚴肅的時候,曲小西生生被宿白這樣的形容給逗笑了。

她倒是不知道,宿白這麼會說話呢。

曲小西:“我第一次聽你說這麼多。”

宿白深沉的看她一眼,說:“那是因為你沒有聽我上課,也沒有看過我上班。”

曲小西笑了笑,說:“那……”

宿白:“我雖然不是多麼善良的人,但是也是看不上這樣的卑鄙小人的。就當我順便替天行道了吧?”

曲小西安靜下來,足有幾秒鐘,她輕輕點頭:“那麼,麻煩你了!”

宿白:“不用謝,是我自己不喜歡欠人人情。”

他垂垂眸,說:“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欠人人情更痛苦的事情了。”

曲小西挑眉,就覺得,這個話十分的彆有深意。她看著宿白,宿白卻已經恢複正常,他說:“你回家吧。”

曲小西:“哎?”

宿白:“我會讓你看到結果的。”

曲小西:“???”

宿白:“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多麼的厲害?”

曲小西搖頭:“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宿白:“那麼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他沒再言語什麼,指了指巷口,示意讓曲小西離開。

曲小西想了想,終於沒有強求。怎麼說呢?彆看她下手利索,但是到底是一個太平盛世長大的人,這樣做心裡壓力還是很大的。其實她不知道宿白是不是看出她心裡壓力大,才一直堅持要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