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回到古代當鹹魚 緩歸矣 10867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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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臨川侯府的林二娘如同一枚炮彈撲向小耿氏:“阿娘。”

“這是怎麼了?哎呦!”小耿氏被林二娘撞翻倒在榻上,母女倆滾作一團,哎呦哎呦連聲叫喚。

瞧著五短渾圓的母女倆手忙腳亂坐起來,林三娘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坐正之後,小耿氏心疼地摟著紅著眼睛林二娘:“這是怎麼了,出門時不是還高高興興的?咦,你衣裳怎麼換了?”

林二娘哇得一聲哭出來,抽抽噎噎道:“她們害我掉水裡,她們害我出醜,她們都嘲笑我,她們都看不起我,就連大姐都看不起我。阿娘,我一定要嫁給崔郎,我就要氣死她們嫉妒死她們。”

頷首低眉的立在一邊的林三娘嘲諷地勾起嘴角,她可真敢說,怎麼不說她要當皇後娘娘。

饒是腦子不咋靈光的小耿氏都傻了眼,深恨林予禮害人不淺,乾嘛要把崔劭帶回府裡,以至於二娘丟了心。

若是旁人,她說什麼都要想方設法讓女兒得償所願。然那崔劭何等人物?父為清河崔氏家主,高居相位,母族乃隴西李氏。他自己年紀輕輕已經是四品大理寺少卿,便是安樂公主想招他為駙馬,崔劭辭,安樂公主也隻能铩羽而歸另嫁他人。金尊玉貴的公主都看不上,更遑論她的二娘。

小耿氏苦著臉勸:“不是阿娘不願你心想事成,娘也想你嫁崔少卿,可崔家眼高於頂,非世家女不娶。”

“我不管,我不管,除了崔郎,我誰都不嫁,我就要嫁崔郎!她江嘉魚一個克夫克母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都能嫁給大哥,為何我就嫁不得崔郎,我可是侯府嫡女!”林二娘扭著身子聲嘶力竭。

林三娘滿眼匪夷所思,她怎麼敢和江嘉魚比,人家長什麼模樣,她長什麼模樣。江嘉魚和大堂哥是嫡親表兄妹,她和崔劭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兩人有如雲泥之彆,憑什麼她就覺得自己配得上。

拉著小耿氏鬨的林二娘無意中瞥見林三娘神色,一股邪火騰地往上竄,衝過去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毫無防備之下,林三娘被扇倒在地,她捂著臉,驚恐望著麵目猙獰的林二娘。

“賤人!”居高臨下的林二娘又是一腳踹在林三娘胸口,還要再踹,“憑你也敢嘲笑我!”

林三娘的生母白姨娘急忙撲過去,她不敢阻止暴怒之中的林二娘,隻敢趴在林三娘身上,硬生生替女兒擋下一腳:“二姑娘息怒,二姑娘息怒。”

林二娘一肚子的怒氣,息不了,正撞槍口的林三娘母子便成了現成的出氣筒,被好一頓亂踹。

白姨娘一邊竭力護著林三娘一邊哀哀求饒,被她護在身下的林三娘紅著眼,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肉裡。

小耿氏一臉無所謂地坐在那兒,半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白姨娘是她陪嫁婢女,要不是她開恩,早就配了小廝,然後生一窩奴才秧子,世世代代為奴為婢,豈能當上姨娘吃香喝辣,生個女兒還是侯府貴女。如此大恩大德,挨她家二娘幾腳又算得了什麼,多得是人想挨還挨不上呢。

踢了好幾腳,林二娘胸口那口窩囊氣才算是順了,喝罵:“你再作怪啊,再作啊,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臉色慘白的白姨娘顧不得身上劇痛急聲辯解:“二姑娘明鑒,三姑娘豈敢。”

“二姐誤會我了。”林三娘爬起來跪在地上泣聲,“我便是向天借膽也不敢對姐姐不敬,我是笑崔氏固守門第之見,現如今寒門崛起,早已經不是世家唯我獨尊的世道,李氏盧氏鄭氏等大姓紛紛與寒門庶族通婚,也就崔氏還頑固不化。”

林二娘眼前一亮,時移世易,世庶不婚早已經是老黃曆,李盧鄭能打破規矩,崔氏為什麼不可以。計上心頭的林二娘心潮澎湃,急切切打發:“姑且信你一回,你們退下吧。”

林三娘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巨大的怨憤騰起。二娘說她信了,可她一句道歉安撫的話都沒有,彷佛她們母女這一頓毒打不值一提。

打發走林三娘母女,林二娘拉著小耿氏,鏗聲:“阿娘,我必要嫁給崔郎,不然我就,我,我投井自儘去。”

這樣拙劣的威脅,小耿氏卻信以為真,她哭罵:“你個孽障,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你這是要氣死我嗎?”

林二娘頭一昂,梗著脖子道:“與其嫁個凡夫俗子,庸碌一生,我寧肯去死。”

小耿氏五內俱焚:“你逼我有何用,我若是有法子,難道不想你嫁得好,可那是崔氏,我有什麼法子,就是你祖母也沒辦法啊。”

“當年阿耶不也沒想娶阿娘,最後阿娘還不是嫁給了阿耶。”林二娘振振有詞。

哭到一半的小耿氏愣住,慢慢臊紅了臉,“你你你”了半天都沒下文。

林二娘縮了縮脖子,覷一眼小耿氏:“現如今阿娘不是過得挺好,諸位姨母中,就數阿娘過得最好,她們都得巴結您,指望著您指頭縫裡漏一點給她們,我也要做姐妹中過得最好的那一個!”

小耿氏怔住,當年林叔政不想娶她,就連她那好姑母其實也不想,嫌棄耿家寒微,一心想給林叔政娶個高門貴女。可她是耿家的女兒,當年若非她祖父心善收留林家孤兒寡母,林家母子早就餓死,耿家對林家可謂是恩重如山。人儘皆知林叔政要了她的清白,林家怎麼可能不給耿家一個交代。不然她就一頭撞死在林家門前,讓世人都瞧瞧林家嫌貧愛富忘恩負義的刻薄嘴臉。

最後,林叔政隻能娶她進門,雖然夫妻離心,可一點都沒妨礙她錦衣玉食呼奴喚婢。這些年縱有些不如意,可也比姐妹們好得太多。所以她從未後悔當年的算計,隻遺憾沒能如願算計到林伯遠,不然她現在過得更好。

“你容我想想,好好想想。”小耿氏明顯動了心,實在是自己的成功例子太過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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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姨娘手指沾著藥往林三娘臉上抹,可那麵頰上的淚水剛擦乾又重新被打濕,白姨娘的眼眶跟著濕了:“彆哭了,再哭不好上藥,明天這臉得腫成什麼樣。”

大顆大顆的眼淚滾滾不絕,林三娘木著臉,聲音嘶啞:“阿姨,這樣豬狗不如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白姨娘手指顫抖起來,眼淚再也忍不住,傾瀉而下:“再忍忍,忍忍,你都十七了,左右不能把你留在家裡一輩子,就這一兩年,肯定會把你嫁出去,嫁出去就好了,以後的日子都會好起來。”

“萬一沒等到嫁出去,我就被二娘打死了怎麼辦。”林三娘臉上有種觸目驚心的絕望,與她年輕稚嫩的臉龐格格不入,她扯了扯嘴角,“其實死了也好。”

“你胡說什麼,什麼死不死的,小孩家家不要胡說。”白姨娘抖著手擦林三娘麵上眼淚,卻是越擦越多,她聲音慌得厲害,“你彆胡思亂想,不會的,她們不敢,她們怎麼敢!”

“不敢?”林三娘的神情變得很奇怪,像是恐懼又像是嘲諷,“二弟死了,六妹死了,她們還不是神氣活現地活著。”

白姨娘霎時遍體冰涼,臉色慘白得像個死人:“隻要你聽話,聽話就好了,二娘性子暴烈,你千萬不要觸她黴頭,阿姨知道你在二娘手底下難熬,你忍忍,再忍兩年就能熬出頭了。是阿姨沒用,阿姨對不起你,讓你托生在我肚子裡,你為什麼要托生在我這個沒用的肚子裡,你要是托生在長房那幾個姨娘肚子裡多好,四娘多神氣啊。我就不該當姨娘的,我對不起你……”

白姨娘越說越亂,眼淚越流越凶,直至泣不成聲。

“才不是,”林三娘抱住哭到抽搐的白姨娘,“這個姨娘不是阿姨要當的,是夫人逼你當的,她自己被父親厭惡,就想用你留住父親,抬舉了你,又嫉妒你折磨你,都是她,都是她害你!總有一天我……”剩下的話被白姨娘的手堵在嘴巴裡,“不許說,想都不許想!”白姨娘真的怕極了,怕到全身每一根骨頭都在顫抖,惟恐被小耿氏聽去,害了女兒。

“阿茵,你乖,你聽話,彆跟二娘作對,這十幾年你都熬下來了,不差這一兩年了。你父親是個不管事的,咱們娘倆的命,你的婚事都捏在夫人手裡,絕對不能得罪她們母女,你知道嗎?阿姨求你了,你聽阿姨的話,不要犯犟。” 白姨娘近乎卑微地哀求,窮儘她所有的見識,她隻能想到逆來順受這個辦法保護女兒。

林三娘痛苦閉上眼,為什麼,她的父親會是這樣涼薄無情的人?都說大伯父荒唐,可大伯父從不漠視庶出子女也不許彆人怠慢。林四娘剛管家那會兒,廚房的陳婆子仗著祖母的勢刁難四娘,大伯父知道後,捆了陳婆子當著闔府下人的麵打板子。

“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這就是欺負我家四娘的下場,老子的種,你們也敢欺負,想死老子送你們上路。”

她至今都記得那一幕,大伯父翹著二郎腿靠著太師椅,明明吊兒郎當卻像座大山一樣巍峨可靠。

祖母氣得半死又如何,之後無人再敢刁難四娘,因為他們怕被大伯父打個半死再賣出去。所以,雖為庶女,林四娘堂堂正正地活著。而她那個所謂勤奮好學的父親,活著跟死了一樣,於是她也活著跟死了一樣。

如果大伯父是我的父親該多好,我也能活得像個人。

白姨娘堵著林三娘嘴巴的手不知何時移開,聽著女兒不知不覺說出口的心聲,她霎時心如刀絞,痛到幾乎窒息:“再忍忍,你再忍忍,你好好孝順侯夫人和夫人,看在你孝順的份上,她們會給你找一個好人家,你的好日子就來了,就能抬頭挺胸做人。”

這些年,她當牛做馬伺候小耿氏,不就是為了女兒有一個好歸宿,為此,她一個正眼都不敢多看林叔政。林叔政是個涼薄無能的,當年雪姨娘那般得寵,膝下還有庶長子二郎和七娘。可結果呢,二郎死得不明不白,雪姨娘被小耿氏劃花了臉,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七娘活成了木頭人。而曾經把她們當成心肝肉一樣疼的林叔政在雪姨娘毀容之後,對母女倆不聞不問,任由她們被小耿氏作踐。從雪姨娘身上,她就知道與其討好林叔政還不如討好小耿氏。

繼續像條狗一樣討好她們,換一門好親事?

林三娘眼神中不見絲毫希冀,隻有迷惘,可萬一是門壞親事呢,那她這十幾年搖尾乞憐就是為了從狼窩逃進虎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