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2 / 2)

崔劭坐在榻前繡凳上,微微點了下頭。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崔劭沉默了下才回:“八年前。”

崔夫人回想他十二歲那年險些葬身山林:“你就是因此才縱馬跑到山裡是嗎?”

在他的沉默中,崔夫人知道自己猜對了,眼底湧出濃烈的心疼:“阿娘很抱歉,讓你看見了那樣不堪的一幕。”

崔劭望著崔夫人,輕聲問:“阿娘,你已經放下了,是嗎?”

崔夫人坦然而笑:“早就放下了。”

崔劭凝視著崔夫人,他哀母親的不幸又怒母親的不爭,為何要乞求一個不愛她之人的憐惜,將自己置於那樣卑微的境地。

他彎了下嘴角:“那就好。”

“我早就放下,可我沒想到放不下的成了你,”崔夫人握住崔劭的手,“你這傻孩子,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一藏就是八年。這些年你不願意成家,我一直以為你是和善月一樣的念頭想找個兩情相願的妻子,隻是你不好意思說出來。原來是因為我的緣故,你怕你的妻子會像我一樣,是嗎?”

崔劭安靜下來,貌合神離相敬如賓的夫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為情所困身不由己的人。

崔夫人喟歎:“傻孩子,其實你要是能如你父親對我一樣對你將來的妻子,你就已經賽過這世間九成九的男子,而你的妻子也會比這世間九成九的女子幸福。”

崔劭抬眸:“您真的這樣認為?”

“自然是真的,你父親讓我夫貴妻榮,儘享權勢地位,他還不納妾不蓄婢,給足了我體麵。多少正妻苦於丈夫不爭氣,苦於姬妾庶出,就有多少人羨慕我嫉妒我。”崔夫人神情暗下來,“是我自己不知足,得隴望蜀奢望你父親的感情,其實這也不能全怪我。”

崔劭神情微變。

“朝夕相處本就易日久生情,你父親又是那樣完美的男子,他還深情不悔,”崔夫人臉上流露出幾分唏噓,“起先我隻是憐憫他相愛不得相守,不知不覺由憐生愛,慢慢失了理智,開始想讓他回應我的感情。可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我因他的深情動情,卻妄想他移情彆戀,這多可笑。”

崔夫人長長地歎了一聲:“可我那時候當局者迷,滿腦子都是你父親為什麼就不愛我,我怪他,我恨他,我淪為一個怨婦,簡直糟糕至極。好在後來我終於想通了,感情這種事從來都無法強求。你父親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他隻是不愛我罷了,這不是他的錯,他也試過接納我,可有些人一輩子隻能動一次情愛一個人。”

崔劭表情一片空白,似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問:“您後悔動情嗎?”

崔夫人笑起來:“有段時間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本來我日子過得多舒坦啊,比你父親還舒坦呢,偏不爭氣地動了感情,變得多愁善感怨天尤人。”她聲音慢慢輕了起來,臉上湧現幾分久違的小兒女之態,“不過我現在不後悔了,便是你父親,他亦無悔。愛而不得總比從未愛過好,人生在世,酸甜苦辣鹹都嘗過才算圓滿。”

崔劭垂眸不語,這樣的圓滿,不要也罷。

崔夫人拍了拍崔劭的手背:“所以,無忌,不要因為我和你父親在感情上的失敗,就視感情和婚姻如蛇蠍。你這樣的因噎廢食,實為不智。”

崔劭沒言語,心裡想的卻是,不智也好過你們這樣難以自製。

*

公孫煜就在難以自製地緊張,他身在軍營消息慢了半拍。直到回家過中秋才知道江嘉魚和林予禮因為八字不合退了婚,他當然知道這就是個借口可八字不合確實是幸福路上的一塊攔路石。他頓時緊張兮兮地問父母:“你們看啊,她叫嘉魚,魚哪能離開水,她小名叫淼淼,都是水,十有八九是命裡缺水才取這個小名。可我名字裡有個火啊,我不會八字帶火吧?”說著說著他就不滿看向公孫良,“你乾嘛要給我帶個火嗎?”

公孫良被這混小子氣樂了:“八字都想到了,你還想的挺遠。”

公孫煜羞答答道:“那不得未雨綢繆嘛。”

南陽長公主忍俊不禁。

公孫煜猴上去撒嬌:“阿娘您看,您要不要悄悄幫兒子找那幾個給她合過八字的老神仙偷偷合一合,要是有個啥不好的,讓他們想辦法化解化解。”

南陽長公主趁機捏了一把兒子曬黑了一些的臉頰,公孫煜乖巧任捏,一雙明亮的眼睛眼巴巴望著,就差搖個尾巴了。

南陽長公主哪裡擋得住這撒嬌攻勢,滿口子應下。

“人都沒追到,他就想到合八字上去了。”公孫良打擊兒子,“想得倒挺美。”

公孫煜呲溜一下從南陽長公主手裡逃出來,抬了抬下巴:“我這就追人去。”

梳洗打扮,換上他的錦衣華服帶上玉佩首飾騎上高頭大馬,軍營小糙漢搖身一變又成了鮮衣怒馬少年郎。

今日是中秋佳節,都城暫停宵禁,無論是達官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會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出門遊玩放鬆心情,公孫煜已經打聽到江嘉魚也會和姐妹們出府遊玩。

江嘉魚和林五娘想觀潮,便和姐妹們分開,去了江邊,好不容易找了一個人少視野佳的地方,正要好好欣賞潮起潮湧,便發現了不遠處的竇鳳仙。

也發現了江嘉魚的竇鳳仙臉色瞬間變得灰黑,眼底燃起熊熊怒火。要不是這個娼|婦陷害她,何至於人人都知道是她惹怒了陸洲,家人便不會把陸洲的霹靂手段怪到她身上,導致她被家人厭棄,更不會名譽掃地。最後不得不鋌而走險設計陸江,幸好姑母念著娘家的好,壓著陸江認下婚約,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林五娘皺緊眉頭:“她居然還有臉出門。”

江嘉魚反問:“她像是要臉的人嗎?”

林五娘頓時覺得好有道理。

竇鳳仙本不欲多事,她這次是和陸江一塊出來,旨在粉飾太平,堵上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然而她終究是憤恨難平,這十八年來,她從未吃過那樣的虧,見不著江嘉魚也罷,見了人她委實忍無可忍,反正這會兒陸江並不在,也沒旁的人在場。

行隨心動,竇鳳仙走向江嘉魚,皮笑肉不笑:“江郡君怎麼就和林公子突然解除婚約了,莫不是林公子知道你水性楊花的醜事。”

林五娘勃然大怒:“你嘴巴放乾淨點!”

江嘉魚根本不接她的茬,隻陰陽怪氣:“可憐呐,居然要靠下三濫的手段才能把自己嫁出去,且都這樣費儘心機了,還隻能嫁給弟弟。”

被戳到痛腳的竇鳳仙頓時破防,氣急敗壞:“總比你被退婚沒人要好。”

江嘉魚笑起來,如花笑顏在燈火下璀璨生輝奪人耳目:“當我是你啊,要哭著求著還要利用長輩施壓才勉強有人要,我退婚隻是不想為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罷了。我要是想嫁人,招招手,想娶我的人能從這兒排到城門口。”

林五娘望著頂著一張最仙的臉說著最猛的話的江嘉魚,整個人都傻了。

竇鳳仙彷佛又重回在崔府那一刻,胸膛劇烈起伏:“你少做白日夢,誰會願意娶你這種放浪的女人!”

“我排第一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的公孫煜大聲接話,“江郡君,你要是願意嫁給我,我立馬去提親。”

竇鳳仙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叫起來:“你知道她私下底有多放蕩嗎?”

公孫煜捂著胸口深情款款如情聖:“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隻要她願意嫁給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