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我怎麼會有影子。”豔鬼揶揄笑容散去。
很久之前它有影子嗎？
豔鬼記得是沒有。他長期都在和人打交道，偶爾也會下意識把自己當人看。
豔鬼頭疼欲裂。
他記得自己從前都是和獵物鴻雁傳書，見麵也隻約在暗無天日小樹林裡。
好像，好像是沒有。
豔鬼邁開步子，影子跟著動了一下，如附骨之疽般，根本甩不掉。
“是你！”美眸夾雜著怒火，直衝林雲起而去：“是你做得手腳！”
豔鬼想要伸手去抓牢林雲起肩頭：“你究竟是怎麼做到？是戲法對不對？”
林雲起擔心被傳染低智商，躲開對方伸過來爪子，準備報警。按下通話鍵前，冷冷盯著豔鬼說：“你該慶幸，我不提倡打人這種失禮行為。”
重重念了‘人’這個字做強調。
……無佚。
豔鬼心中閃過這個名字，是無佚喚醒自己，他一定知道原因。豔鬼失了魂一般奪門而出，林雲起自然不能讓他逃跑。
但在速度上，豔鬼極快，就像是飄出去一般，先林雲起幾秒出了屋子。
門口餓死鬼原本正在擦碗，準備等開飯，看到豔鬼失魂落魄出現，陡然有了種不妙預感。
“你知道嗎？”豔鬼怔怔道：“我有影子。”
“……”
樓道窗戶外月光不足以照亮到家門口，餓死鬼無法觸碰現實裡東西，但磁場能影響燈和信號。
隨著滋啦啦響聲，樓道內燈開始忽明忽暗，豔鬼影子相較於普通人要淡一點。
可顏色再淡，那也是影子。
“真有……”豔鬼失神說：“為何我從未發現？”
餓死鬼單手拿著剛剛擦得閃亮破碗，微微垂著腦袋，看不出在想什麼。須臾間，他緩緩抬起胳膊，隨手一甩。
長發彎出一個完美弧度，林雲起出門時，正好看到豔鬼滾下樓梯畫麵。
強烈生死危機前，豔鬼哪裡還顧得上思考影子問題，爬起來就是奪命狂奔。
林雲起看到他咕嚕嚕滾下去一刻，還以為這人會摔死，結果眼睜睜瞧他跑得比八爪魚還要快，竟有些擔心。
摔成那樣，怎麼說也得是個腦震蕩。
他追到單元門口外，朝著夜色下狂奔身影，忍不住喊道：“先去醫院看看，彆跑了，我不追你。”
豔鬼跑得更快了。
“……”
林雲起默默轉身回房間，門一關，麵色頓時一沉。
剛剛開燈隻是想看清來人容貌，但先前在月光下，對方並沒有影子，應該說隻是一個模糊輪廓。他影子似乎隻有在強光下，才會凝實，而且隨著光線強度深淺不一。
半人半鬼？
林雲起不大明白。
夜半三更，豔鬼披頭散發遊蕩在大街上。
背後林雲起關懷呼喚吹散在夜風當中。
豔鬼一路刻意往路燈下走，腳下影子是如此刺眼。帶著滿腔莫名怒火，他停步給無佚打電話，不等那邊說話，先一步咆哮：“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路過一個醉漢，硬生生被這一嗓子叫清醒，搖頭繼續往前走：“又是個被渣男騙。”
枝頭麻雀同樣受到驚嚇，撲騰著翅膀離開。
路燈外麵塑料罩被砸爛，豔鬼尤嫌不夠似，搬起了巨大石塊。
“你在胡鬨什麼？”
豔鬼回過頭，無佚就站在身後，無神眼睛像是能夠窺視到一切發生事情。
豔鬼怒氣終於找到了源頭，質問道：“我明明是鬼，為什麼會……”
後麵話堵在喉嚨裡。
一陣風刮過，風中隱約能看到殘影，豔鬼還沒反應過來時，整個人撞在路燈柱上，背部劇痛不是最要命，隻見它腳尖一點點離地。
豔鬼隻能仰麵奮力掙紮，雙手死死抓住無佚手腕，像是一隻脫水魚，在岸上做著垂死掙紮。
無佚身軀明明看上去那般嬌小單薄，卻能輕鬆製服豔鬼，直至後者即將喪失意識前，他才終於鬆手。
豔鬼跌落在地上，捂著受傷喉嚨用力咳嗽。
無佚淡然地站在它麵前，白色練功服在黑夜裡很醒目。
“你之前那樣就很好，知道自己會死，就快活完了再死。”無佚口吻好比修羅般殘忍：“彆再胡思亂想，路邊野貓有九條命，也經不住會被好奇心害死。”
豔鬼手指一直在顫抖著。
抱禪計劃失敗，無佚心底裡陰霾到現在還沒散去。
根據紙人偷聽到對話，那就像是兩個神經病之間較量，但白辭一句‘般配’，無佚便明白了對方破局之法……告白。
從前話本裡主題常是‘愛能戰勝一切’，現在想來，荒謬又真實。
白辭告白不是靠感動把林雲起拉了回七情六欲世界，相反，其中起到決定作用是驚嚇。
餘光掃了眼豔鬼渾渾噩噩，無佚搖頭：“到底是殘次品。”
原本想親眼看林雲起處理豔鬼手段，是不是像天元年間一樣，不走尋常路，可他造鬼技術到底是不成熟，瑕疵太多。
……
昨晚，康鬱聊天到一半突然消失，並不是性格變得高冷。當晚他負責值班，而特殊小組出現了緊急狀況。
很不幸，因為完全不是無佚對手，他隻看見一道背影從麵前飄過，隨後徹底暈了過去，現在人還在病床上修養。
天沒亮，骸骨狗跑來看熱鬨，這裡行間不忘加把火：“接二連三被劫獄，你們是不是該狠狠反擊了？”
羅盤七帶它去了看押點。
骸骨狗不太明白：“你該不會想把我也給收監了，愚蠢！你狗爺我呼風喚雨時候……”
話沒說完，骸骨狗抬起爪子不可置信：“他，他……”
正對著一間看押室，吳聖舒正沉默地坐在小床上。
骸骨狗好不容易把句子說完整：“他不是被無佚帶走了？”
羅盤七：“還回來了。”
“……”
骸骨狗突然想到一句話，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前段時間，南柯夢一直和吳聖舒關在一起，羅盤七擔心被‘退貨’回來吳聖舒自閉，暫時把他們兩個分開了。
“豔鬼呢？追回了嗎？”
羅盤七：“你來之前，也被送了回來，不過精神上像是受了刺激。”
骸骨狗一頭霧水離開，速度跑回去和白辭嗶嗶：“無佚是不是閒得發慌？”
不過這也印證了白辭先前猜測，無論是鬼嬌娘還是豔鬼，無佚想看林雲起應對這件事方式。鬼嬌娘被扔進‘囚’，他隻能再用豔鬼來試探。
“百年前，新嫁娘，萬年古木……”白辭突然笑了：“原來是這樣。”
骸骨狗伸過去狗頭給他摸：“快！我也要聽。”
白辭失笑：“先前說他百年前醒來，並參照新嫁娘，一手導致了鬼嬌娘出現。”
骸骨狗瘋狂點頭。
白辭：“在我潛意識裡，一直覺得萬年古木是我東西。”
聯想起監控裡那個和林雲起感覺相似人，骸骨狗：“我變態主人，是你用萬年古木煉化了傀儡，耍了無佚一通，導致他再度重傷沉睡？”
白辭手指收攏，忍住沒因為這個稱呼，當場捏爆它狗頭。
骸骨狗也不想自討苦吃，乖乖把腦袋縮回來，躲到玄關處。
為了不讓林雲起有過多顧慮，白辭發過去一條短信：【昨天下午，騙子在被送去醫院路上時候逃跑，現在人已經抓回來。聶言說你電話打不通，讓我知會一聲。】
林雲起收到信息，確定信號沒問題，不過他手機三天兩頭會出現打不進來電話情況，他也沒特彆糾結這點。
昨晚詭異一切，倒是給了林雲起一些靈感。
先前他擔心打草驚蛇，沒用小鬱賬號在群裡發言，至於換一個賬號加入群聊，在這個節骨眼上，又有些欲蓋彌彰。但凡群主稍微有些警惕性，都能想到這位新成員可能是來查失蹤案。
夢裡奇怪人曾說有人用自己臉欠了一筆賬，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容貌相似，十有**就是這個群主。
林雲起想了想，有了決定。
個人畫畫水平著實一般，他在網上高價雇了一位畫師，經過一天修改，勉強和夢中人有七分相似。好在那雙沒有神采又透徹雙眼，畫師刻畫很到位，
林雲起用這幅畫作為頭像，參考對方夢裡指責，特意把小號昵稱改為【討債人】，隨後發送了入群申請。
大概過了一小時，他去做完午飯回來，申請被通過，還伴隨著一條私信：【無佚？】
是群主發來。
無佚……好像是個人名。林雲起挑眉，故弄玄虛回複：【昨日因，今日果。】
【你自己遇人不淑，怪得了誰？】
發完，群主再度下線。
林雲起皺眉，遇人不淑多指遇到負心漢，難不成這個無佚被騙財騙色？
有一點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萬年古木喜歡亂用成語習慣和林雲起雷同，若是隻看詞語本身意思，得出答案很可能會謬之千裡。
“這麼說來，無佚可能是我‘弟媳’？”
林雲起‘嘖’了一聲，覺得真可以去寫本，素材都是現成。
……
因為豔鬼打擾，他後半夜又是沒怎麼睡，飯後靠在沙發上休息，短短一會兒功夫，沒想到直接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林雲起睜開眼，準備站起身去洗碗。意外看到金出現在花盆旁，才意識到是夢。
金盯著林雲起目光十分古怪，昨晚他聽見了豔鬼和餓死鬼對話，話裡話外透露出一件事：餓死鬼認為無法對林雲起下手，是因為對方不相信有鬼存在。
可事實上，林雲起經常和自己在夢裡聊得不亦樂乎。
一時間，很多以往被忽略事情浮出水麵。
一個邪骨頭竟然百鬼不侵，那晚去山裡，連山上亡魂都拿林雲起沒辦法，金曾經歸結為他有強大護身符，現在發現這個理論站不住腳。
林雲起：“我記得昨晚睡前找你托夢，怎麼被人捷足先登了？”
聽聽這風輕雲淡語氣，哪裡像是不相信有鬼？
金神情複雜道：“後來線路正忙，我擠不進去。”
這不算是真正玩笑話，那個時間段，確實有其他人在和林雲起托夢，金不敢插足。
猶豫了一下，金試探問：“關於我給你托夢這件事，你就不覺得奇怪？”
林雲起重新坐下，半真半假道：“作為一個孤兒，最近有人對我瘋狂告白，外麵還可能有個失散多年弟弟，一個被弟弟傷透了弟媳，戶口本都快住不下了。”
說到這裡，林雲起嗤笑一聲：“這世上已經再也沒什麼令我驚訝事情。”
金沉默了。
和自己嗨聊林雲起，被誤認為是個徹底無神論者，他覺得世界都崩壞了。
“這世上也沒有再讓我驚訝事情。”金苦笑：“哪怕你家門口再出現一隻餓死鬼，我都不覺得有什麼。”
“……”
正垂眸淺笑林雲起麵色一僵，緩緩抬眼：“什麼叫，再出現一隻餓死鬼？”
金納悶：“現在門口那隻不是還沒離開？”
他歎了口氣，突然心疼起自己：“當初為了得到生死簿，我漂洋過海。為就是能多一張底牌，誰知道剛一來就差點死在你家門口，後來……”
語氣減弱，難過道：“後來真死了。”
還死莫名其妙。
林雲起完全聽不進去那些痛苦呢喃，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他家門口有隻餓死鬼。
要知道自己平生最愛端著碗在門檻邊吃飯透氣，此刻過往一幕幕閃現在腦海中——
“吃好喝好，絕對是活著最美妙奔頭之一。”
“小林，你家門口死不下了。！”
“我還能再乾兩碗飯。”
……
記憶交叉播放，林雲起狠狠閉了閉眼：“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