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雖遠了些,但嚴格的算,張顯之還得喚李晉一聲表姐夫。
見張顯之喚他,李晉便過了去。
倆人言笑晏晏,起先隨意聊了幾句,儘是家常。
而後張顯之便問了裡頭之事。
李晉隻道人是首輔沈韞,旁的都沒透露。
他隻奉命拿人,實則過於詳細的事,他也不清楚。
張顯之隻笑笑,沒再就此事說什麼,但引著他進了自己等候的宴堂。
“瞧著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李將軍進來喝口水不打緊。”
李晉看了眼那大殿,離著不遠,想張顯之被安排等在此處,顯然是在等見聖人,於是也沒多想,便隨著張顯之進了去。
倆人坐下,張顯之為其斟了茶,笑著問他。
“李將軍還記得大皇子麼?”
李晉當然記得大皇子,但沒想到張顯之會提及這個已經故了十五年的人,聽到有意外,也有不少的感歎。
大皇子魏璟承是個文武雙全的天之驕子,九歲便已非池中之物,其人極其聰明,不論是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透,且青出於藍,李晉武將出身,昔年與大皇子有過不少的接觸,也教過他一些東西。
但天妒英才。
一個將將十歲的小少年,還是個孩子,大皇子的死,任誰來說都是可惜和心痛的。
李晉點了頭,問道:“張大人怎地提起這個?”
張顯之醉翁之意不在酒,看著他說著問著,喝了他遞過去的茶,笑了下,沒多說什麼。
“突然想起而已。”
他這話說完,李晉微怔,然怔過之後,不時突然粗眉一皺,感覺身體有些異常。
這異樣甚奇,似乎是手腳不那麼靈活起來,有些脫力之感似的。
但起先他沒大在意,感覺也隻是一絲絲,然半盞茶下來,一麵與張顯之說話,一麵他卻是愈發地覺得沒了力氣,甚至額上開始滲出汗珠。
李晉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抬眸緊緊地盯住了張顯之,甚慌。
“張大人剛才給我喝了什麼?!”
張顯之眉眼如畫,沉著冷靜,與適才無二,持杯,悠閒地抿茶,淡淡地展顏而笑,“不過是少許繞指柔,僅能脫力四個時辰。”
“你!”
李晉大驚,果然如此,“你什麼意思?!”
他說著便驟然意欲起身,然還哪裡站得起來。
張顯之笑,“什麼意思,過了今日也就真相大白了。大勢已去,李將軍不要再掙紮了。眼下這偌大的皇宮已皆被五軍都督帶兵團團圍住,整個京城都在靖-國公的兵力的控製之下。滇寧軍已兵臨城下,即將殺進皇宮。禁軍沒了李將軍發號施令,等同於一盤散沙,皆憋在城中,已無用武之地。李將軍守衛武德帝一十九年,當真辛苦了,這次就做一個局外人,同本官安安靜靜地看戲可好?”
“.......!!!”
李晉眼睛猩紅,驟然睜圓。
“你們,要造反!是誰?”
李晉剛問完,心口一顫,恍然知覺明白了。
能調來滇寧軍的還能是誰?
“是裴紹?!”
張顯之依然如故鎮靜,隻淡淡地笑,“是皇太子,魏璟承。”
李晉瞳孔驟縮,驀然哽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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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城南,金秋十月。
塵土飛揚,“滇寧”旗幟隨風飄蕩在行軍之中,五萬滇寧大軍浩浩蕩蕩,迤邐而來。
裴紹一身戰甲,禦馬前行。
他昨夜出發,等待一宿,親將大軍接來。
領軍前來的副將是老滇寧王的心腹愛將,年齡不大,尚不過而立之年。
大軍之中的將士大多年齡不過三十五歲,遠遠地瞧望過去,鎧甲之下,一張張樸實的臉,尚帶著稚氣的大有人在。
馬蹄“嘚嘚”,雷聲貫耳。
裴紹夾緊馬背,單手緊握韁繩,眸光深邃,直奔那道火紅的城門........
為了跨過這道門,他們等了十五年。
十五年,讓曾經的少年長成男人,先輩化作白骨。
十五年的噩夢.......
十五年的離彆.......
十五年的等待.......
今天,他回來了......
男人凜冽的眼眸之中仿佛映出了當年的廝殺與火光,接著便帶人直直地衝了進去。
偌大的京城,大街之上早已空無一人,肅殺之氣充斥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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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之中,大殿之上,沈韞的話仿是剛說完,武德帝尚未從驚懼之中還神,便聽一聲“轟隆”巨響,而後便有護衛匆匆奔來。
“皇上,不好了!皇宮已被包圍,李將軍不知去向,裴紹帶著滇寧軍,衝進來了!”
“放肆!”
武德帝臉色鐵青,拍案而起,勃然大怒,尚難以置信,然外頭嘈雜聲漸起,已然短兵相接,一片混亂,確是打了起來!
武德帝大驚,立時喊道:“來人,護駕!”
然還哪來的人來?
他這一話聲剛落,大殿的門便“砰”地一聲被人衝開。
眾兵擁著一人直直進來。
那人一身鎧甲,偉岸瘦削,生的極其俊美,於武德帝而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人正是裴紹。
武德帝額上冷汗滲出,瞳孔猛然一縮,眼睛忽地就落到了他冷冽的俊臉上,待見他持起長劍直直地朝他而來,沒有半絲猶豫地抬起,抵在他的脖頸之下時,人恍惚一下子就鎮靜了。
裴紹眸光氤氳晦暗,微一挑眉,仿若輕描淡寫。
“父皇,你該退位了,兒臣如你所願,來取你的江山了。”
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被擊潰,武德帝心中五味,眼睛渾濁,艱難地喚出了口。
“璟.......承.......”
這一聲中有激動,有心酸,有懼怕,或是亦有悔恨。
倆人眸光相對。
一個極其冷漠,一個漸漸朦朧。
良久良久,武德帝緩緩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