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友蓮疑惑道:“為啥子?”
青檸麵上忽然有些傷感,難過的屈膝,兩手抱著膝蓋,下巴擱在膝蓋上,小聲說:“媽,你接我回來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大哥說她死了,他說他現在不能照顧我們了,就擔心家裡,擔心爸媽,擔心我和二哥,還有大嫂和萌萌,他在哭,哭得可傷心了……”
姚友蓮驚疑的看著小女兒,比以往白淨不少的皮膚,現在眼眶一紅,就輕易看得出來,看得她心頭也酸酸的。
要知道她就是接女兒回去的那天,才將老大失蹤的消息跟小姑子說了,女兒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的。
所以前一天就做夢夢見了,那隻能說,她那大兒子,真的不僅僅是失蹤,而是真的沒了!
姚友蓮“哇”的一聲哭出來,兩手捂著臉痛哭:“我的兒啊!苦了你了!兒啊……”
……
之前部隊來電報,說是失蹤了,可能已經犧牲,那個時候姚友蓮也哭了,隻是她一直下意識的覺得兒子不會死,畢竟大兒子身強力壯的,怎麼可能真的死了?
沒有真實感,難過就會打折,因此這兩天才跟正常人一樣。
可是他現在都托夢給小女兒了,堂堂一個大男人,還哭了,肯定是真的出事了,怕了,才會這樣,一想到這點,姚友蓮就心酸極了。
農村人大多比較信鬼神之說的,青檸這一招,算是打在她心坎上。
她這一聲爆哭,驚嚇到了青檸,心臟有些不適應,但她忍住了,換了兩口氣,繼續小聲說:“媽,大哥好慘,他一條腿血淋淋的,他說他回不去了……”
青檸說的很簡單,甚至沒怎麼描繪,然而姚友蓮捂著心口哭得不能自已:“我的兒啊!嗚嗚……”
一時間房間裡都是她的哭聲。
本來就不隔音的房間,傳的外麵也是,隱約一聲嗚咽響起,像是謝忠的哭聲。
青檸下床倒了一杯水,滴了一點稀釋後的靈水,遞給她:“媽,喝點水吧。”
唱作俱佳的哭了半天,姚友蓮嗓子也乾了,一口就給喝完了,感覺那因悲痛而漲疼的腦袋緩解了一些,勉強撐著起身,還顧著青檸:“你先坐,媽身體好得很。”
青檸抿唇笑笑,神色卻帶著幾分難過:“媽,大哥那些津貼咱們不要了行嗎?我的病現在隻要不受刺激,也不需要花錢的,而且我也大了,可以自己賺錢了……”
姚友蓮還攥著胸口的衣服,哭得一抽一抽的,看著極為傷心,然而就在青檸以為她會同意時,她搖搖頭:“不成,這錢本來就是媽的,我和你爸把老大養這麼大,這錢必須……”
姚友蓮話還沒說完,就見女兒忽然捂著心口,淚眼汪汪的看著她,大有她若不同意,她就會發病的樣子。
姚友蓮就說不下去了,隻能狠狠的拍著大*腿,道:“你這傻孩子,這錢你不要到手,到時候生病了,就沒錢治病了!你知道今天咱們家花了多少錢嗎?”
青檸垂眸,態度卻異常堅決:“媽,可以賺錢的,你相信我!”
……
姚友蓮第一次被這女兒氣成這樣。
以往女兒刁蠻任性,她頻頻被氣的臉色發白,卻從未如此氣急敗壞。
然而青檸這一次格外固執,抿著那蒼白沒有血色的唇*瓣,還有那隱隱泛著青色的臉蛋,除了那句:“我能賺錢的!不要大哥的錢!”再也不說其他。
姚友蓮在房間裡跟她扯了半天,最後也隻能恨恨的戳著她的腦門,惱怒道:“成,不要了不要了,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你就作吧!”
青檸一聽這話,立馬笑開了,撲到她懷裡抱著她不放,不停的撒嬌:“媽,彆生氣了,我真的可以賺錢哦!”
“賺什麼錢?你*媽我養你還是可以的。”姚友蓮最後也舍不得說什麼狠話,隻是掐了下女兒臉蛋。
青檸仰著頭,笑眯眯的說:“掐吧,媽,讓你掐到氣消。”
這一下,姚友蓮頓時什麼氣都沒有了。
等她出去,青檸歎息一聲,來到自己的小書桌前,將裡麵的本子和比拿出來,提筆寫道:《軍人》。
落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秀氣中帶著風骨,末端又增添幾分瀟灑肆意。
隨著這兩個字的出現,很快一個五千字的短篇慢慢出現在這簡單的信紙上。
青檸其實在第一次穿越的時候,便寫過很多作品,不少都直接出版了,這也是她來錢的其中一個地方。
隻是後來,青檸用不上這個,就漸漸怠慢。
現在在這七六年裡,剛好又可以用上,這個時候網文沒有出現,想要寫能夠登報發表或者出版的,一定要符合國情。
青檸從未寫過在七十年代寫過什麼,因此構思了很長時間,想著精雕細琢,隻是現在,得加快速度,她必須要儘快讓姚友蓮看見她真的能賺錢。
******
就在青檸正埋頭苦寫時,謝家似乎又鬨起來了。
因著青檸生病,謝家人是集體請假的,因此今天下午也沒過去,現在也沒啥事,每天的工分也才五六分,少了半天跟少一天沒什麼區彆,謝家全家人都是在家裡的。
忽然外麵傳來姚友蓮的震怒的聲音:“蘇芮,你什麼意思?!”
隨後是一道淡漠堅定的聲音:“分家的意思。”
青檸趕緊放下筆跑出去,就見自家院子裡站著一堆人,全都是村子裡的村民,站在最前麵的是頭發花白的村長。
姚友蓮見她出來,立馬恨聲道:“你看看她做的什麼事,你還護著她!”
蘇芮神色閃過一絲古怪,又重新板著臉。
青檸笑笑,說:“媽,不就是分家,現在大哥二哥都各自結婚了,馬上也要有自己孩子,分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姚友蓮震驚的看著她,像是想要弄清楚這女兒到底吃什麼**藥了。
可青檸看著她,隻動了動嘴,她又沉默下去。
她說:大哥。
謝英傑都已經死了,她不希望他死後還會不安,還會惦記著家裡,而家裡……卻因著錢,因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鬨著。
姚友蓮咬著牙,紅著眼,轉頭看了眼老伴兒。
謝忠歎息一聲,點頭道:“分家吧。”
若是沒有閨女那一番話,他也是不想分家的,可如今再折騰也沒意思。
姚友蓮也明白,既然都答應了謝英傑的津貼給蘇芮拿著,那分家其實更好,畢竟不用養著那對吃白飯的母女。
她深吸一口氣,緊緊握著青檸的手,咬著牙道:“好,分家!老二一家也分出去,都分開,以後自己過自己的!”
謝英傑和單嬌枝兩口子慌了,齊聲道:“媽,我們分啥家啊!”
姚友蓮瞪了他們一眼,看向村長:“去嗣堂分家?”
一直臉色不太好的村長這才滿意的笑了,點頭道:“成,你們自己在家清點一下東西,咱們去嗣堂分家。”
蘇芮聽見這句話,也徹底放鬆下來,她本以為這次分家,估計要像之前那般鬨騰一次,誰知這麼容易就談妥了,忽然有種做足了努力,卻沒用上的感覺。
……
謝家分家很簡單,因為除了錢,姚友蓮什麼也沒拿,而這個時候,也沒人有閒錢蓋房子,他們家那麼窮,地也是村子裡比較少的,房子什麼的也分不了。
這些年姚友蓮拿了謝英傑不少津貼,但她留了個心眼,就是為了自家那個傻白甜的女兒,也不能都拿出來。
因此她隻拿出來四十塊錢,一分為四,兩個兒子一人十塊,她和老伴兒以及青檸拿二十。
而四個房間,剛好也是這樣分。
村子裡看熱鬨的人小聲嘀咕:“居然青檸那丫頭也能分到錢?”
另一人同樣小聲的回答:“這可是他們家裡的千金,可寶貝著呢。”
“估計就是因為這丫頭要分家的,她就是個藥罐子,三天兩頭去醫院,家裡這錢也是她花沒的。”
村民們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謝家人都聽得清楚,就是蘇芮臉色也不太好看,她明知道自己看見這樣的情況,明顯是對自己有利的,應該高興才對。
然而總覺得莫名心虛。
和記憶裡與眾不同的謝青檸,每當她看過來時,她都有一種詭異的愧疚感,像是自己辜負了她的期盼一樣。
蘇芮嘴角抽抽,緊緊抱著女兒,趕緊忽略那點奇怪的想法。
祠堂是不讓女人進入的,雖然這點很坑爹,但這個時候青檸改變不了,他們一群人分家,是站在門口的,誰讓謝家主事的人是姚友蓮呢。
就這麼站在門口,一家子人,加上村子裡看熱鬨的人圍城一個圈。
姚友蓮細細的清點,將所有東西都規劃好,再看向小兒子和大兒媳:“這樣分家,能接受就分,不能接受那就不分。”
蘇芮很乾脆的點頭:“可以。”
姚友蓮臉色稍微好了一些,肉疼的看著她拿走那十塊錢。
倒是單嬌枝磨蹭了一下,卻被謝英俊給瞪得不敢鬨,便看著丈夫將那十塊錢也給拿走了。
之後再就是村長大隊長開證明,他們會去鎮上重新領取自己的戶口本,這以後,青檸就跟著姚友蓮和謝忠一家,謝英俊和謝英傑都是各自單獨的戶口本戶主。
這次分家,比青檸想象中也要平靜很多。
隻是分家之後,姚友蓮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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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感冒,就讓姚友蓮整個人頭昏腦漲的,就是青檸用靈水給她喝也不管用,整天昏昏沉沉,本以為睡一天就好了,誰知整整一個多月都沒好,眼看著深秋到了冬天,大雪降臨,她還病歪歪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精神上萎靡不振,但身體因為青檸一直用靈水照顧,倒是好好地,隻是就像筋疲力儘一樣,總是睡不夠,迷迷糊糊。
謝忠也急的嘴角冒火,隔三差五走到鎮上去給她拿藥。
本想著帶她一起去醫院,直接看醫生,然而姚友蓮死活不乾,硬是拖著,隻能謝忠自己去拿藥了。
戶口本早就拿回來了,但他們父女倆都不敢給姚友蓮看,就怕她加重病情。
青檸隻能仔細照顧著她,但看著姚友蓮那隱隱有些生無可戀的樣子,勉強猜到她一直病了好不了的原因。
現在分家了,老大出事了,以後指望不上了,青檸身體不好,隻能靠著老伴兒和自己,她一時急上頭,不想麵對這樣的場景。
原主那一輩子之所以還能撐著,那是她咬牙撐著,因為那個時候的離心,分家都是循序漸進的。
這一次,三天內,津貼沒了,又分家了,她沒承受住,選擇了用這種方式逃避。
青檸無法,隻能更加努力的寫作,將用時三天將那五千字的短篇寫出來了,讓蘇芮幫忙寄出去。
謝忠不識字,青檸的身體隻撐不住她走到縣城,家裡也必須要留一個人,謝英俊不靠譜,隻能讓蘇芮來了。
或許是之前她的親近,蘇芮很好說話,直接同意了。
之後每隔五天,都會有一個短篇被寄出去,一直到三次以後。
……
半個月後。
青檸正在房間裡繼續寫作,就聽見外麵一聲粗獷的喊聲:“謝青檸,有你的包裹!”
青檸心頭一蕩,又是一痛,她趕緊平心靜氣,腳步卻快速的出去。
就見騎著自行車的青年男子正手上拿著包裹,喜滋滋的看著她,說:“謝青檸,這是從省報社寄過來的,我們局長說讓我親自送給你。”
這可是報社啊,他們鎮上可是很少有從報社寄來的包裹,瞧著還不小。
“多謝。”青檸趕緊道謝,接過這個並不算大的包裹,“麻煩你了,要不進來喝口茶?”
“不用不用,近的很!”青年笑嗬嗬擺手,車頭一轉,人就走了。
青檸含笑著拿著包裹進屋,心頭破天荒的有些忐忑,她打開包裹,就看見裡麵塞著的一團團的廢紙,廢紙中間一張報紙和一封還挺厚的信封,等徹底打開了,還看到一隻鋼筆和一盒墨水。
信封打開一看,裡麵是一張寫的工整的鋼筆字,以及一疊錢!
回信的是青檸寄出去的第一篇,當時青檸也不知道第一篇能不能過,能不能得到稿子,因此後麵又陸陸續續寫了三篇,寄給不同的報社或者出版社。
這封信的大概意思是說她的文章充滿了正能量,歌頌了軍人,同時對她家的情況表達了慰問,還有她寫的這文章用的是鉛筆,實在不好,就送了一支筆過來,希望她能繼續寄稿子過來。
信上說青檸寫的五千字的短篇已經被他們報社錄用,這裡麵是稿費,報紙就是那一期的樣刊,正式版本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到時候她可以買等等。
青檸粗略的看完,數了數那一疊稿費,七六年剛恢複稿酬這一規定,因有些前麵事情的餘波,她這篇即使寫的不錯,稿酬也隻有三元每千字。
但青檸寫了兩萬字,抹掉零頭,也有十五塊錢,那略厚的信封裡裝著就是十五塊錢。
錢拿在手上,青檸才徹底安心下來,拿著信紙和錢去姚友蓮房間裡。
還是暈乎乎的姚友蓮發現女兒進來了,也覺得腦袋重得不行,淺淺的應了一聲:“乖乖……”
青檸反倒是聲音十分雀躍,脆聲道:“媽,我寄出去的稿子被報社采納了,他們給了我十五塊錢做稿費呢!”
真的是‘垂死病中驚坐起’一般,姚友蓮咻的坐起來,一臉懵逼的看著她,追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補充一下:稿酬恢複的時間是77年,不過我這裡的故事改了時間,成了76年。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