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能對當事人做出斷決,但關於許家和元家以及荀家這些,就需要皇帝來判定了。
吃過晚飯，勞心勞力繼續看折子的皇帝被上麵講述的內容氣笑了,對身邊的公公道：“你說朕是不是好心辦了壞事？沒想到這元家膽子這麼大？”
公公賠笑小心道：“陛下日理萬機，哪裡能連這些事情也清楚呀。”
“不,是朕沒考慮周全！原來當初賜婚時,元家就沒有跟許家通氣,朕還以為他們都已經商量好了這才由元家出麵！”衛帝歎息一聲,又咳嗽兩下，嘟囔道：“嘉榮也不來說一聲。”
公公笑笑，卻沒說話。
如今天下安定，大家都不想搞事情，又擔心因權勢太重被帝王猜疑,就是嘉榮公主,也很少進宮了,再加上聖旨當時就下了，就算嘉榮公主來說,皇帝最多給一些補償，不會真的收回聖旨打自己臉。
衛帝也是知道大概緣由,沉默片刻，繼續看起來。
周大人是今日朝食過後,便開始重新審理這案子，這一次審理出來的事情多了不少。
有當日元向磊的酒肉朋友供詞，張家張弩和元向磊沾親帶故,說話肆無忌憚，一時口不擇言提供了思路。
之後有元向磊那外室喻娘的供詞證明在那些朋友走後，許青檸聽見的話，確實是元向磊說的，但他也隻是剛升起這個念頭，就被許青檸從院子外進來嚇到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隻是在之後，許青檸讓元向磊去退婚，表示要將這件事公開，然而他不願意，使喚家丁出手，這才被許青檸教訓。
根據大理寺的調查，元向磊此人手上還有不少人命，而那些人之所以會死，隻是因對方擅自懷孕，而身份卻卑微，不能被元家接受，在婚前他不能弄出任何醜聞，因此直接讓對方墮胎。
那些女子墮胎之後，元向磊基本就不會再要她們了，因此不是體弱病死就是自殺而亡。
元向磊看著溫文爾雅，貴氣矜持，實際生性風流，這樣死的女子算起來一共七個，從他十五歲有了通房丫鬟開始。
這樣的經曆，也讓他開始對生命，尤其是對女人的生命更是漠視，下手越發果決，才會在明知道和許青檸的婚約是陛下賜婚，也沒有真的放在眼裡，隻打算娶回來一個擺設，需要的時候活著，不需要的時候，就該退位。
喻娘是他已經喜歡了兩年的女子，算是極為看中，尤其是近一年，他的朋友們都喊喻娘為嫂子，雖是外室，但元向磊一心想要娶她為妻，多次保證他會娶喻娘為正妻。
隻是他知道自己身份不可能娶這樣的女子，便打算娶一個乖巧身份有足夠的世家女給他提供助力，之後再進一步謀劃，許青檸在京中幾乎沒有存在感，本身身份卻不算低，因此被他看中。
據說元家是不知情的。
這些都是元向磊朋友和喻娘的供詞，而之後還有對元家人的盤問，倒是進一步證實了元家是真的不知情。
不知情就好！
衛帝看完，氣得不停咳嗽，嚇得公公都差點喚來太醫，隻是被衛帝阻止了。
他又氣又急道：“此子，心腸歹毒！”
視女子的生命如同草芥，所有才敢這樣謀劃，就是想著許青檸此人乖巧不冒頭，將來就算知道丈夫養了外室也不敢說什麼，等後來她若是死了，再將外室撥正，也沒人會說什麼。
隻可惜，他看走眼了！
衛帝再次咳嗽兩聲，飲了茶水，感覺舒服了一些，他沉吟片刻，拿起朱筆，開始批改：元家自然是被懲罰最重的，元父官職連降三級，調離京都，元向磊心思狠毒，三年牢獄，子孫三代不得入仕！
若是他們背後沒有貴妃，沒有四皇子，後果會更嚴重，可能元家徹底沒落，但不能這樣做，否則四皇子如此自處？
然而這件事後，四皇子在麵對其他幾個皇子時，也會矮上一截。
還好這件事元家其他人不知情，連坐時的罪責也沒有多重，若是後麵能立功，也可能會官複原職。
隻是可能性很小，除非未來四皇子即位。
給元家下了判決，衛帝深吸一口氣，正要給許家也下判決，在奏折上，有元向磊身體檢查的結果，他五臟六腑都受了傷，被打吐血了，在這件事上，一個女子這般行為，律法上也是要判刑的。
同時她還蔑視聖旨賜下的婚約，擅自出手，說是自衛，可這明顯太過嚴重，兩處傷痕，證明她出手兩手，哪怕先出手的人是元向磊。
隻是她是嘉榮的侄女，又因他的賜婚而受過，衛帝並未打算判多重，但也得填了這滿朝、尤其是元家姻親以及元貴妃的不滿。
衛帝正打算寫字，就聽見有人通傳——“陛下，南陽侯回京了，此時正在宮門外等候召見。”
……
衛帝握著朱筆的手就無法落下去了，看看手中的折子，哼笑：“倒是小看他對侄女的愛護了。”
然而這般之後，麵色卻更加舒展了。
他其實不怕功高震主。
反倒是如今許長平立功越多，有時候皇帝也苦惱，賞無可賞，封無可封。
因此上次許長平求縣主之位給侄女，他同意了。
這次……衛帝放下朱筆，往後靠了靠，聲音裡都多了幾分悠然，道：“傳！”
“傳南陽侯——”聲音一道一道傳遞出去。
衛帝靜靜的等著，直到片刻之後，南陽侯出現在眼前，滿身狼狽，麵色憔悴，就是頭發都是淩亂的，身穿盔甲，卻沒有之前的霸氣。
“愛卿為何回京如此匆忙？不是說了慢慢來嗎？咳咳……”衛帝輕聲道。
許長平恭敬的行禮，揚聲說：“陛下，臣接到家書，侄女頑劣，該罰，隻是這侄女是臣弟的寶貝，她要是真出事了，臣弟可能也會尋死覓活，臣家人少，就這麼幾個隻能護著，懇求陛下寬恕……”
“寶貝？”衛帝笑了，道：“朕聽說你二弟可是還有個兒子的，寶貝的不該是這個兒子嗎？”
許長平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弟和弟媳二人真正疼愛的就是這長女，對兒子反而要正常一點，為了這個女兒，他們享福了六年，卻重操舊業，揮著鋤頭開始種地，隻因侄女一句想吃爹娘種的菜……”
衛帝靜靜的聽著，倒是意外，他耐心不錯，也對這些升起了興趣，還聽進去了。
甚至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微笑，神色恍然像是在透過這些話回憶什麼人一般。
等許長平將家裡一些事挑著撿著說了，顯示出這侄女的重要性，便再次呼求。
衛帝收斂神色，輕笑：“你這弟弟弟媳，倒是赤誠之人。”
“謝陛下誇獎。”許長平震聲。
衛帝道：“看在你的份上，那朕便饒恕她一回，隻是這縣主之尊得收回來了，為了讓朝臣不再追究，你這一次的軍功，也得少了大半。”
“這是自然。”許長平點頭：“臣已決定將侄女送回老家魯洲。”
“好。”衛帝也滿意了，笑笑，提筆開始書寫。
等寫完了，合上折子，衛帝見他還在，笑道：“倒是朕疏忽，愛卿還是趕緊回去吧，嘉榮定等急了。”
許長平麵色不變，刻板道：“謝陛下。”
隨後才恭敬的告退。
衛帝看著這般恭敬的人，再想想曾經敢對他指手畫腳，將宮中當成自家地來去自如的嘉榮，有些失落的搖搖頭，忽而又悶聲輕咳：“哎……”
*****
次日，判決下來，元家一片淒慘，荀家隻是不痛不癢的說了兩句，許家也沒怎麼著。
隻是許長平這一次的戰功，得到的嘉獎卻寥寥無幾，反倒是跟著他一起的三皇子，被皇帝在朝堂上誇獎了，並讓他進六部曆練。
在眾人盯上這個突然崛起的三皇子時，也意識到，許家這次的過錯，被許長平的功勞所抵扣了。
有人想要上折子繼續參許家老二一家家教不嚴，這些折子也都被留下，沒有批改。
大部分人都在暗自嘲笑，許長平被家人連累，不然這一次功勞，沒準能封王？
之後紛紛告誡自己的家人，一定要約束好族人，哪怕是文武不成，也不能拖後腿。
隻是等下了朝，皇帝卻還是賞賜了不少好東西給許長平，皇後又主動邀請嘉榮公主入宮，又是另一番嘉獎，讓人摸不到頭腦。
……
許家。
二房離開的馬車都已經準備好了，元家早就在皇帝的斥責下，匆匆離開，舉家搬遷，日後很難再回來了。
相比之下，許家倒是慢悠悠的，也沒人說什麼。
青檸穿著一身淡黃色的長裙，麵上顏色倒是紅潤，半點看不出憔悴的。
聽說了這件事後，見許家動靜，特意來這裡圍觀的人們都詫異了，偷偷嘀咕：“這許家大小姐咋不見傷心呀？”
有人就道：“要我，我也不傷心啊，這不是好事嗎？真嫁人了，這才該哭呢！”
“再說人家這相當於衣錦還鄉，可彆忘了許家老二身上的爵位還沒去掉呢！”
這一提醒，倒是不少人恍然，隨後就明白了，皇帝還是舍不得罰許家，畢竟許家就兄弟三人，兩個就為國家立下大功勞，他們家裡吃的土豆，不就是人家找出來，還培育的？
有這些功勞，皇帝也不好真的罰狠了。
這讓不少人都覺得皇帝對大功臣真的心軟。
隻是這次他們離開京都，倒是讓很多人可惜，有許家老二在，沒準還能發現不少產量大又是平常百姓吃得起的食物。
而許家這裡，老太太杵著拐杖過來跟他們告彆，眼裡滿是淚水，擦了又有，老太太啞聲道：“你這孩子怎麼非要離開呀？！”
其實本來不用離開的，有許長平的軍功在，衛帝巴不得他用軍功換家人的平安，而這樣做，對他們許家也是有好處的，其實並不吃虧。
這也是嘉榮從一開始聽了青檸被抓到大理寺後，半點不慌張的原因。
誰知道在許長平進京前，青檸親自寫了封信，這後果就改變了。
青檸扶著老太太，柔聲道：“京都不適合我，奶奶，我會經常給你寫信的。”
老太太惋惜道：“你這孩子，哎，要不是奶奶年紀大了，也挺想跟你們回去的！”
青檸笑笑，跟許長平他們一一道彆。
威嚴的大伯父此時也麵容柔和：“你想回來就跟大伯寫信，大伯馬上派人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