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尚功啞口無言。
這時偏偏有女官來報信:皇上給楚王指婚了, 是定遠侯王弼嫡長女。
楚王的婚禮, 楚王妃的冊封禮……
後宮又添一樁大事。
七個大佬心情沉重,毫無喜氣。還是範宮正說道:“婚禮日期要欽天監合過八字,選定日期,一般在三個月或者半年之後。”
這算是個不錯的消息,眾人鬆了口氣,彆都擠在大熱天就行。天氣熱,坐著都出汗, 毒日頭下做事, 真的要命哦。
曹尚宮掐指一算,“六皇子楚王的親事定了, 但宮裡齊王、趙王, 還有懷慶公主等也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齡, 這一樁樁的都是大事,大家做好從年頭忙到年尾的準備吧。彆在這閒磕牙,咱們說正事……”
曹尚宮今年三十四歲,正是女人精力最充沛的時候,她協助中宮馬皇後料理宮務, 權力最大, 也最忙,她忙慣了,閒下了反而不習慣。
曹尚宮是大明宮廷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尚”字輩女官, 六局一司七個大佬, 她最年輕, 官威也最大,風風火火的辦事風格,急性子,甚至有些倨傲,不怕得罪人。
不過,正因如此,她才能彈壓住龐大複雜的宮廷人際關係,是馬皇後得心應手的助手。
隻有曹尚宮忙碌起來,馬皇後才能騰出手和心思,去玩更複雜棋局。
坤寧宮。
孫貴妃來謝恩。
馬皇後拉著她坐在身邊,“你身子不好,等暑氣散了再來謝恩不遲。”
孫貴妃笑道,“便是為了皇後一片苦心,教妹妹停服幾日藥,裝作越病越重,藥石無效,引得皇上憐惜,妹妹才能這麼快得封貴妃。皇後如此抬舉妹妹,妹妹就是爬,也要爬到坤寧宮謝恩。”
馬皇後說道:“是你幫本宮才對。宮裡一個蘿卜一個坑,胡庶人死了,貴妃之位空出,東西六宮嬪妃看似平靜,其實都盯著這個位置。你看李賢妃,多麼賢惠,多麼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我隻是拿小公主試了試她,就立馬現了原形。”
“李賢妃無子無女,那些生養了皇子和公主的嬪妃就更加坐不住。互相試探誰先出手,她們個個都熬成了精,看誰沉不住氣,準備槍打出頭鳥,卻沒想本宮會半路殺出來,把這個桃兒摘給了你。”
沒錯,一切都是馬皇後的宮心計。
孫貴妃讚道:“皇後娘娘算無遺策。”
馬皇後歎道:“本宮不想再看見第二個敢和本宮叫板的貴妃了——哪怕叫板是裝的,胡庶人另有企圖。既然遲早會有第二個貴妃,本宮隻希望這個人是你。”
孫貴妃自是感激:“妹妹未能生下皇子,隻有兩個公主,做夢都沒想過會封貴妃,皇後卻把這個位置送給了妹妹。妹妹會好好休養身體,一直陪著皇後。”
馬皇後說道:“本宮也隻有兩個公主,其實在皇家,沒有皇子,也是一種福分。皇子們都慢慢長大了,這心也長大了,他們背後的母妃們的心也都跟著大了——你也知道,太子不是本宮生的。本宮已經能夠感受到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大明宮廷注定會風雨搖擺。母儀天下,穩定皇室,談何容易?若沒有你的陪伴,本宮就太孤單了……”
且說馬皇後和孫貴妃密談,楚王來坤寧宮謝母後為他選王妃,劉司言說馬皇後在睡午覺,要楚王在外麵叩謝即可。
楚王照做,磕了頭,離開坤寧宮,他即將成親,有了媳婦,心中感慨萬千,雙腿鬼使神差似的,走到了西六宮延禧宮。
母親,兒子要成親了,你在九泉之下知道嗎?
楚王瞥見四處無人,悄悄推開宮門,走進延禧宮正殿。
沒有主人,延禧宮一片衰敗之相,地磚縫隙生了雜草,假山布滿了蛛網。
楚王在正殿門口聽到了女人壓抑的哭聲。
光天化日之下,還能鬨鬼?
楚王不信邪,推開大門,大聲喝道:“何人在此裝神弄鬼!”
江全猛地轉身,正午陽光如一柄利劍,朝著雙眼刺過來,但比陽光更刺眼的,是少年身上的四爪蟒袍。
江全的心猛地狂跳起來,血緣的羈絆,讓她意識到這個少年是誰。
楚王朱楨,她的外孫。
江全擦乾眼淚,克製住激動,彎腰行禮,“下官尚服局掌寶江全。之前承蒙胡庶人厚愛,多有照顧。今日是胡庶人七七,下官不敢在夜裡燒香忌憚,觸犯宮規,隻得大白天在延禧宮正殿放幾樣胡庶人生前愛吃的果子,以表心意。”
楚王一瞧,正殿桌子上擺著一隻螃蟹,一疊泡製的大蒜,以及兩個鮮嫩的蓮蓬而已。
母親生前愛吃螃蟹和蓮蓬,楚王是知道的,但是泡大蒜這種粗俗且刺鼻的食物,印象中母親從未吃過。
楚王覺得麵前的女官可疑,“你看起來很麵生,是剛進宮的新人吧。”
江全道:“是。下官今年春剛剛考進宮。”
那時候楚王剛剛和太子朱標一起去了中都鳳陽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