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騎馬跑了十來步,覺察身後沒有習慣的馬蹄聲, 一回頭, 擁護者空無一人, 那些“兄弟”一個都沒有跟他一起上。
不僅如此, 就連平日像狗皮膏藥般跟著他的父親沐英派來十個護衛一個軍醫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沐春很清楚,憑他一個人,是絕對無法營救年輕的母親。
連沐春的智慧都很明白這一點, 其他人就更懂了——隻要彆犯傻跟他去, 他一個人就不會衝動之前跑出城救人。
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保持靜止狀態。
沐春心中暗罵,在這個並不喜慶的日子裡親切慰問了所有人的母親。
就在眾人等著他“知錯而返”的時候,沐春驀地策馬狂奔,衝出破損的城門,還大吼一聲:“是兄弟,明年的今天, 記得給我燒紙!”
言罷, 一人一騎,絕塵而去。
眾人頓時都明白西平侯沐英為何見長子就打了, 這個傻X就是欠收拾啊!
任性的要命,還屢教不改, 和他說了至少一萬次“要有耐心”, 他還是他媽的衝去救人了!
沐英送的狗皮膏藥十一人首先跟著沐春衝出城,他們的任務是保護大少爺, 若大少爺死了, 他們隻能提頭回去複命, 反正都是死,死就死吧。
時百戶也同去,對剩下六個江西土匪百戶說道:“我先走了,你們彆去,給怪石嶺留個後,逢年過節記得給兄弟燒紙。”
有三個江西土匪跟著時百戶。
鷹揚衛也去了一半,約五十來人。
陳瑄,西安盩厔縣十八寨的山大王,在對抗秦王/府的五千府兵一戰時表現優秀,被紀綱做主招安了,帶著五百土匪投誠戍邊。
陳瑄出身將門,父親是成都右衛指揮同知,正兒八經的三品武官。家族因卷入胡惟庸謀反案而沒落,發配邊關時不堪虐待而逼上十八寨入了夥。
他經常自稱土匪也不是什麼魔鬼,於是帶領眾匪開了鏢局轉行,配合錦衣衛揭開□□真麵目後,就順推推舟“洗腳上岸”,成了大明邊關的一個小百戶,從零開始爬仕途。
沐春出身高貴,卻天生一副草莽流氓氣質,格外吸引土匪,陳瑄加入他賬下,沐春不歧視手下的出
身,將出身優越的鷹揚衛軍二代和十八寨土匪一視同仁,陳瑄很是佩服。
如今沐春單槍匹馬出塞,陳瑄理智上並不認同,但一腔熱血被點燃,情感占了上風,也跨上馬背,對手下說道:“此去凶多吉少,想要跟的就跟,不想跟的留在這裡也不丟人。”
約有三百人跟著陳瑄去追沐春。
塞外刮起沙塵,視野模糊,眾人皆以三角巾遮麵,隻露出眼睛,陳瑄擔心沐春已經跑遠了追不上,不過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前方沐春已經下馬,牽著兩隻獵犬,將一件小嬰兒的衣服湊在獵犬嘴邊,讓它聞著奶味,“好好聞,帶我們找他娘。”
沐春已經有四個土匪百戶,五十來個鷹揚衛死忠精銳,見陳瑄帶著三百人來增援,頓時眉開眼笑,“很好,人數已經超過我的預期了,我們出發。”
原來並非單槍匹馬,是設了苦肉計等著他們上當呢。沐春從來沒有打算一個人去送死。
眾人麵麵相覷:啊啊,上當了!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嗎?算了,來都來了……
兩隻獵犬循著母乳的氣味飛奔,往東北方向衝過去,沐春率先拍馬追擊,“走,速戰速決!”
眾人跟隨而去,果然如沐春判斷的那樣,對方搶奪財物和年輕女人,走得慢,沐春他們很快就追上來。
沒想到大明軍隊會還擊,北元軍隊有些吃驚,沐春在馬上彎弓射箭,一箭洞穿胸膛。
北元軍隊開始還擊,兩軍交戰。
這次搶掠的是個五百人隊,其中混著不少渾水摸魚的草原牧民,沐春手下皆是精銳,裝備精良,兩軍對壘,強弱立現。
北元軍隊覺得不妙,吹響牛角撤兵,帶著財物和人口跑不快,於是紛紛棄了搶掠來的東西,乘著風沙的掩護撤退。
沐春早有下令不要戀戰,無人追擊,眾人收兵,清點搶奪的人口,大多是半大的少年和成年的女性,男的用來做奴隸,女的搶去當老婆或者賣給貴族當奴婢。
沐春揮著小嬰兒的衣服,問瑟瑟發抖擠在一起的女人們:“誰是王素貞?”
沒有人回應。
獵犬往元軍逃竄方向狂吠。
沐春頓時明白,元軍沒有放過這個新媽媽,拖著她一起跑了。
沐春對著小嬰兒的衣服發呆,小小的一塊布,還沒有他的襪子大,針腳細密,特意將毛邊留在外麵,這樣就不會膈著小嬰兒嬌嫩的肌膚。
這是個細心的母親。
沐春將衣服往懷裡一揣,翻身上馬,“你們護送老百姓回城,我去救人。”
沐英送的十一人團立刻跟了上去,時百戶和陳瑄對視一眼,也跟著去了,陸陸續續,約有五十來人默默加入這個“敢死隊”,剩下的隊伍護送百姓回家。
風沙越來越大,天越來越黑,若沒有獵犬帶路,沐春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而去。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何大明與北元的大型戰爭,都是以大明找到了北元大本營發動攻擊而獲勝。
西北幅員遼闊,不是草原就是沙漠。大明和北元就像在玩一個死亡版本“捉迷藏”的遊戲,捉到就贏了,捉不到,大明會被活活耗死,成為輸家。
獵犬汪汪直叫,追到了!
沐春彎弓,尋找目標,風沙裡,隱約隻有一匹馬,兩隻獵犬圍著馬狂叫。
沐春等人將那匹馬包圍了,走近過去,才發現馬背上綁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女人的嘴被堵住了,趴在馬背上,和馬鞍牢牢捆綁在一起,不得動彈,也不能出聲。
沐春拔/出女人嘴裡的麻核,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說道:“素貞,王素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