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圍:“還有……”
胡善圍就像劉備托孤似的,和諸葛瓊蓮聊了一下午。
夜裡,胡善圍告彆馬皇後,“曹尚宮已將禮物備齊,微臣親自清點過了,明日即可啟程。”
馬皇後正在看一本史書,是《史記·呂太後本紀》,她拿書簽夾在書裡,又從書架裡取出《新唐書·卷四》,翻到本紀第四,寫武則天的章節,依舊用書簽標記,將兩本書一起遞給胡善圍。
“你到了貴州,要馬曄看這兩篇。你就對他說,本宮之所以嚴厲約束娘家人,阻止皇上封爵位,並不是想犧牲馬家人的前途來成全本宮的名聲。”
胡善圍說道:“馬曄定不敢如此作想。”這不是作想,這是作死。
馬皇後搖搖頭,露出疲態,坐下來說道:“本宮思前想後,馬曄如此極端行事的原因,恐怕還是名利二字作祟,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否則本宮定不會容許他掌軍事大權。可惜人是會變的,還是本宮失察,忽視了他的變化,導致貴州現在的緊張局勢。事情已經發生了,本宮自怨也無濟於事,想著如何解決此事。”
馬皇後手把手教胡善圍如何行事:“你去貴州,先禮後兵。禮,就是和馬曄講道理,以史為鑒。論外戚勢大,掌控國家,呂太後的娘家呂家和武則天的娘家武家最為顯赫,可是呂家和武家最後下場如何?家族滅門,國家孱弱,民不聊生,這是其一。”
“其二,皇室有很多外戚勢力強大,郭寧妃兩個侯爵哥哥,大哥還掌禁軍。幾個成親的親王們的王妃個個出身豪門勳貴,不是國公,就是侯爵,為何我們馬家一個承恩伯的爵位都不能要?因為,本宮沒有嫡子。”
馬皇後首次說出她的顧慮,“郭寧妃有兒子魯王,親王妃們的丈夫都姓朱,都是朱家血脈。說句不好聽的話,哪怕帝位動搖,坐在龍椅上人都是朱家人。皇上對他們會比較容忍。可是馬家呢?倘若馬家勢大,江山就要改名換姓換主人了,以皇上的脾氣,豈能忍?”
句句如雷霆,胡善圍震驚了,“皇上信任娘娘,未必會到如此地步。”
馬皇後說出心裡話,有些如釋重負,反而淡笑道:“你沒有結婚,沒有婚姻的經曆,很難懂得真實的夫妻關係,至親至疏夫妻,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何況皇上是君王,本宮也是皇上的臣子,防微杜漸,時刻自省,保持冷靜,方能自保,不要把希望押在皇上的仁慈和寬容上。”
沒有比馬皇後更了解自己的丈夫了。
“你和馬曄先講道理,他若還是以前明白事理的人,定會聽本宮懿旨,自縛回京,隻要未釀成大錯,他還有生的機會。”
“如果馬曄執迷不悟,一意孤行。”馬皇後目光一冷,“你就替本宮清理門戶。”
胡善圍心頭一凜,“微臣定不負皇後所托。”
次日,胡善圍和劉淑貞一同啟程南下,先走水路,由於局勢緊張,擔心馬曄識破劉淑貞的空城計,她們坐在偽裝商船的大官船上,禦賜之物外麵裹著商家的標簽,當做貨物,船上有兩撥水手,日夜換班航行。
依然是紀綱帶著喬裝的錦衣衛保駕護航。
為順利完成任務,胡善圍在船上向劉淑貞學習彝語和文字。劉淑貞提筆寫了一行字,看得胡善圍眼睛都發暈,“這……我還是學日常用語吧。”
從入門到放棄,也就短短一盞茶時間。
劉淑貞笑了,“我們的文字太複雜,隻有貴族才有精力學會,普通人都不識本族文字,更不用中原的文字了,所以幾千年都處於蒙昧愚昧的狀態,不識字,就難以教化。我和奢香夫人打算改造彝文,讓文字變得簡單易懂,容易學,普通百姓學起來也不難,這樣推行下去,識字看書的人多了,我們的文化才能薪火相傳,僅僅靠幾個貴族,說不定哪天就滅絕了。”
胡善圍大開眼界:“改字?字也可以隨便改的?”
“當然可以。”劉淑貞說道:“你們的文字千百年來也一直在變化,變得簡單,容易書寫認識,所以你們的文化會傳的很遠,不用擔心滅絕。我和奢香一東一西,治理貴州,一拍即合,很多想法是一樣的,要改一起改,要變一起變,從上到下推行下去,新的文字取代舊文字,這也是文明。”
以往胡善圍見範宮正、沈瓊蓮等女官,見識大明最優秀的一群女人,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又見燕王妃、馬皇後這等運籌帷幄的宮廷女性,現在又認識劉淑貞、奢香夫人這樣目光高遠的政治家,有改變文字、教化子民的魄力。
老實說,胡善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們就開始做了。
能夠認識她們,胡善圍覺得無比幸運。
胡善圍放棄學複雜的彝文——等劉淑貞和奢香夫人簡化了文字再學。她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學口語,用漢字在旁邊注音,學習聽說彝人的常用語,優秀的人那麼拚命了,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
二十多天後,到了貴州地界,胡善圍的漢字注音筆記已經堆到額頭那麼高,她掌握基本的聽說,用彝語和劉淑貞溝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