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戴著鬥笠披著蓑衣剛剛回來,“我已經喂了鹿回來——下雨天看你睡的很香,就沒叫醒你。今日一早沐大人送了兩籠熱包子配粥吃,還溫在鍋裡頭——是拿出來還是再躺會?真是一雨入秋,連我都想睡個回籠覺。”
“這就起來。”胡善圍披衣起床,不能再睡了,再睡的話那個無比荒唐又美好的夢恐怕會繼續。唐僧終究沒能抵過女兒國國王的深情,放縱了七情六欲。鴛鴦雙棲蝶雙飛,池塘春色惹人醉。什麼王權富貴,什麼戒律清規,統統不存在的。
夢裡破戒,不算破。
胡善圍自我安慰,穩定心神,洗漱完畢,坐在梳妝台前,海棠給她梳頭,“今日臉色不錯,紅彤彤的,都不用胭脂了。”
胡善圍不敢直麵鏡子裡一臉春光之色的自己,“下雨天睡的太舒服了,精神自然好。”
裝,我就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海棠緊緊抿著嘴,憋著笑,想起昨晚下雨,她擔心隔壁房間的胡善圍晚上貪涼不關窗戶,雨飄進來了,於是起床幫她關窗戶。
電閃雷鳴都驚不醒床上的某人,海棠聽見她夢囈沐春的名字,就像那年遭遇蠶母刺殺高燒時的囈語一樣。
胡善圍惦記著剛剛遷居到此的雌性綠孔雀,飯後打著傘到了池塘邊,遠遠的看著戴著鬥笠的沐春一左一右抓住雄性綠孔雀“負荊請罪”來了。
想起昨晚的春夢,一時無法麵對沐春,胡善圍轉身過去,想要離開這裡。
走了兩步,停下,終究舍不得,忍不住想要看他。理智和情感在戰鬥,理智節節敗退,兵敗如山。
沐春在草屋門口絮絮叨叨的說道:“兩位……姑娘,它們知道錯了,特來登門道歉,你們就原諒它們。你們不原諒,就沒法成親;不成親,就不能下蛋;不下蛋,就沒有小孔雀;沒有小孔雀,就要麻煩明德夫人進貢一對新孔雀進京,勞民傷財的,你們說是不是?”
兩隻雌性綠孔雀聞見昨天那對冤家的動靜,當時就覺得不好了,擠在草窩裡不出來,沒法回答沐春的問題。
沐春說道:“你們不反對,就是接受道歉了。”
沐春放手,期盼孔雀們床前打架床尾和。可是他太低估了手裡的渣雄孔雀,根本沒有道歉的意思,一旦得到解脫,就立忽閃著翅膀飛走了。
這對孔雀身子笨重,根本飛不高,也飛不遠,且飛且停,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互相清理羽毛的水滴,兄弟情深,對雌孔雀不理不睬。
“摁頭道歉不管用的。”胡善圍說道:“禽獸也有各自的脾氣,急不得。”
沐春討好的說道:“你很了解這群禽獸嘛,就像了解我一樣。”
胡善圍:幸好現實的沐春和夢裡的沐春不一樣。夢裡的沐春不會說這些蠢話。
由於初次見麵互相留下不好的印象,孝陵的四隻綠鳳凰最終以一種特殊的形式成雙成對了:一對百合一對基。
大家守住自己的池塘,互不侵犯、互不乾涉,和平共處。
“不用著急。”沐春安慰胡善圍,“聽明德夫人說,綠孔雀春天發情,初夏才產卵。到時候不用我們撮合,它們自己就配對了。”
胡善圍心虛,聽到此語,麵紅耳赤,拂袖而去。
沐春晾在原地,最近善圍姐姐對他的態度越發奇怪,冰火兩重天,忽冷忽熱,翻臉如翻書,剛才那句說錯了?沒有啊。
洪武十六年,八月初十,孝慈皇後小祥(一周年祭)。
洪武帝當天素服烏犀帶,清晨行祭奠禮,輟朝三日,京城禁止音樂和屠宰三日。東宮太子和在京城的親王們先去孝陵拜祭嫡母。
文武百官當天素服黑角帶,行奉慰禮,京城命婦素服進宮,行進香禮。
次日,洪武帝親臨孝陵,後宮郭寧妃、郭惠妃、達定妃等一宮主位的妃嬪皆伴隨禦駕來此,給孝慈皇後的神位上香,哭聲震天。
洪武帝還惦記著抱鳳凰蛋,去池塘看綠鳳凰,問:“怎麼隻有一對?”
洪武帝分不清雌雄,還以為池塘捉蟲吃的是一雄一雌,其實還是那對雄鳳凰。
胡善圍說道:“另一對一早就飛到孫權墓去了。”
鐘山是風水寶地,不少名人葬在此地,洪武帝看中這裡,修了自己和孝慈皇後的陵墓,為了表示對孫權這位三國雄主的尊敬,特地把孝陵的神道(就是抬棺材入墓室的路)打破傳統改成了彎道,並沒有挖掘孫權的墓給自己讓路,而是好好保護起來。
以前君主的神道皆是直道,洪武帝不拘一格,英雄惜英雄,就憑這一點,洪武帝是令人敬佩的君主。
洪武帝看了看,發現那裡不對,指著綠孔雀的羽毛,“怎麼毛發不如以前茂盛了?”
打架打的唄。胡善圍不敢說實話,“一到秋天,鳳凰就開始脫羽換毛,準備入冬了,所以最近羽毛不如以前好看。”
一旁沐春心虛摸著腦袋,“微臣的頭發也是秋冬掉的厲害,沒想到鳳凰也是這樣。”
紀綱點頭,真誠的附和道,“巧了,微臣也是如此,早上梳頭掉一地的頭發。”
洪武帝指著兩人,“你們兩個要注意保養,年紀輕輕的,彆還沒娶妻生子就禿了頭。”
兩人忙說道:“謝皇上關心。”
中午稍事休息,郭寧妃果然親臨胡善圍的住處。
胡善圍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連忙行拜禮,“此處房舍簡陋,娘娘何故來此?”
郭寧妃快步走過去,握著她的手,“不必多禮。你在孝陵守陵,養鹿喂鳳凰,打掃神位,握筆的手都忙粗糙了,此等至純至孝之舉,本宮很是佩服,本宮是來請你回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