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心,海底針。太子許給貴妃之位色/誘、有許以尚宮之位利誘、還說她爹胡榮愛好去教坊司喝茶看戲, 用家人來威脅她。
太子連續三板斧, 想要收割胡善圍的忠誠。
太子如此迫不及待, 胡善圍當然不會戀愛腦的以為太子喜歡她,她的第一反應是:難道皇上快不行了?隱瞞病情?所以太子在這個時候收買她, 想要確保登上帝位。不對呀, 明明出發之前洪武帝身體挺好, 還能連著寵幸剛進宮的朝鮮貢女。
胡善圍熟讀曆史, 在宮廷也有多年的實踐經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其實史書上的完美太子, 和現實的完美太子有天壤之彆。
史書上的太子, 或有詩文才華、或開疆擴土、或善良慈悲、或者對愛情忠誠, 隻有一個方麵表現良好, 都會留下美名,是個好太子。
但是現實裡的太子的評判標準隻有一個——那就是是否順利登上帝位。
當不了皇帝的太子都不是好太子。
太子和老中醫不一樣, 老中醫越老越吃香, 太子當的越久, 就越危險,越被年紀越來越大、身體和疑心病此消彼長, 成反向發展的老皇帝所忌憚。
所以古往今來,在太子崗位上工齡超過二十年的, 基本下場都很慘, 沒有幾個得到善終的。
太子朱標努力營造出仁德、友愛兄弟、尊師、對愛情堅貞等等良好的人設。其實胡善圍這種終年在名利場摸爬滾打的人是絕對不相信的, 不說破, 不戳破而已。
當年太子為了“尊師”美名,苦求洪武帝放恩師宋濂一條命,其實是用苦肉計迫使孝慈皇後出麵幫忙,最後還是孝慈皇後拖著病軀搞定了洪武帝,但是美名卻是太子的。
從成穆貴妃的葬禮引出改變孝製的《孝慈錄》,到救宋濂這兩件事,胡善圍就看清楚了太子的虛偽。
太子的人設是騙一騙廣大無知老百姓,得到他們的尊敬和愛戴,這和五百年後演藝界明星們做“好男人”、“吃貨”、“學霸”人設是一模一樣的,為的是迅速提高知名度和辨識度,他們知道老百姓喜歡這種的人設,就努力把自己包裝成和真實的他們完全不同的人設。所以屢屢出現出軌劈腿的“好丈夫”、瘦成一條閃電的“吃貨”和論文格式都不標準的“學霸”。
但是,群眾的目光豈是那麼好糊弄的?人設一時爽,崩壞火葬場。立的越高,崩塌的越快。
此時的太子已經在胡善圍心中崩到一塌糊塗了,還死皮賴臉的想要索取她的忠誠。她已經分不不清楚,虛偽的太子和暴戾的秦王那個更討厭。
胡善圍決定給太子一擊重拳,說道:“微臣吃的是大明朝廷發的俸祿,不是來自東宮。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啊,微臣不能端著朝廷的碗,做著東宮的事。微臣的忠誠隻會給兩個人,那就是皇上和統領六宮的貴妃娘娘。太子殿下得到微臣信任的唯一方式,隻有一個,那就是坐上那張龍椅。”
想得到我的信任?那就先當皇帝,太子是儲君,離皇位隻有一步之遙。
是的,這一步的差距,可以隻是三尺的一小步,也可以是十萬八千裡的一大步。
這一步其實很遠,小心扯著蛋啊太子!
胡善圍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太子曉得她的決定,很是失望,“原來胡司言是那種不到最後一刻絕不下注的人。”
胡善圍說道:“是的,微臣出身市井商戶人家,小門小戶的,沒見過什麼大世麵,隻曉得端誰的碗,吃誰的飯,就要給誰辦事,太子殿下的賞識微臣心領了,這桃花還是勞煩太子拿去魯荒王棺槨前插瓶吧,告辭。”
這是兗州皇家寺廟,魯荒王停靈之處,在弟弟死去四十九天,屍骨未寒,大哥就迫不及待色/誘起了弟弟親娘的女官。
胡善圍告退,太子沒有追,隻是看她的背影所有所思。
傳說七七是死人停留陰間的最後一天,這一天要喝孟婆湯,忘記前世所有的事情,轉世投胎。
胡善圍來到大雄寶殿,在佛前為魯荒王祈禱:來世,莫要再投胎帝王家了,你這個無用的好人。
做完法事,送葬隊伍回到魯王府,明日就要啟程回京了。
胡善圍在書房裡寫了幾頁書信,將一顆丹藥用油紙包裹好,一起放在木匣子裡,層層疊疊裹上防水防潮的油紙,然後在最外麵裹上布包袱,交給海棠:
“你拿這個出去,你出去之後,必定有人跟蹤,不要怕,他們不會傷害你,你多換幾個地方,換一次裝束,假裝甩脫跟蹤後,去上一次我雇傭保鏢的鏢局,把這個木匣子寄送到京城錦衣衛衙門毛大人手中。”
海棠不解,“這個風險很大,憑我一人之力,很難甩掉跟蹤。”
胡善圍說道:“不,不是要你真的甩掉,是要讓對方以為,你既然想儘辦法想要甩開眼線,這個木匣子裡頭一定有什麼了不得的驚天大秘密。”
海棠問:“胡司言今日怎麼了?要捎信給毛大人,交給紀綱便是,為何要鏢局去做這件事,鏢局沒有紀綱靠譜,這東西有遺失甚至調換的風險。”
胡善圍輕輕叩了叩小匣子,“這個小東西是魚餌,我要用它釣出一條大魚,論理,這事我應該置身之外,交給皇上和貴妃娘娘定奪,但是……”
一想起桃花林太子輕佻的用桃枝托起自己下巴的那一幕,胡善圍覺得惡心作嘔,魯荒王是皇室中人,生老病死都歸宗人府管轄,然而宗人府宗正就是主持魯荒王葬禮的太子。
不要你是太子,就可以仗勢欺人調戲我。
不要以為我拒絕了你,這事就算完了,你要為你輕薄負責。
我胡善圍從不惹事,也從不怕事。誰搞宮鬥我搞誰。
“釣大魚?”海棠問:“毒死魯荒王的真凶嗎?胡司言已經有眉目了?是誰在白礬裡加的砒/霜”
胡善圍說道:“魯王府後宅由王妃管的水潑不進,掉包這事隻能在府外兗州城裡完成,對方的手應該沒有伸進來,否則白礬和《煉丹手記》這種要命的證據早就被偷走或者銷毀了。”
“可是兗州城人海茫茫,根本無跡可尋,何況此事已經過去了四十九天,魯荒王可能是在路途中被人調換了藥包,即使錦衣衛來查,估摸也查不出所以然來。唯一的揪出真凶的辦法,就是讓真凶誤會以為我們掌握了什麼確鑿的證據,引蛇出洞。”
胡善圍指著小匣子,“誰碰了這個盒子,誰就是凶手。”
海棠讚道:“胡司言妙計!”想了想,又問道:“凶手……真的會來咬誘餌嗎?”
胡善圍回想起太子擺弄供桌上花瓶的插花,當時他掰斷了幾根花枝,還說:“這插花講究錯落有致,有高有低,方能賞心悅目,最高的花枝永遠隻有一朵,倘若都差不多高,縱使一瓶都是仙境奇葩,也不會好看的。”
以及,桃花林的太子色/誘利誘還有家人威脅的那一幕,晚不來,早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招安”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魯荒王早不死,晚不死,唯獨在坤寧宮加固地基,重修完畢,郭貴妃即將冊封皇後的時候死了。
郭貴妃一旦封後,魯荒王就是唯一的嫡子。東宮太子朱標是庶長子,生母是誰,洪武帝連個名字都沒讓這個女人留下來,而魯荒王兩個舅舅都是侯爵,大明名將。
從出身上看,太子就落了後塵,雖說太子儲位穩固,頗有賢名,但魯荒王的嫡子身份,給了太子很多壓力。
尤其是洪武帝身體還不錯,六十二高齡還生了三個兒子的前提下,太子還不知要在東宮熬多久才能上位。每熬一天,東宮就有易主的危險。
太子也是飽讀史書的,他當然知道工齡超過二十年的太子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職業。
所以,除掉魯荒王,將威脅掐死在搖籃裡,是最好的辦法。郭貴妃封後,她就是第二個孝慈皇後,沒有嫡子,所有庶子在她眼裡都一樣……
胡善圍說道:“我也不確定,希望是我多想了,不然這個結果真的太可怕了。”
海棠機靈聰明,當年秦王以她大哥的性命為要挾,借用懷慶公主的手,除掉胡善圍,是海棠說服了教坊司當閨門旦的姐姐,將計就計,揪出了秦王這條毒蛇。
胡善圍輔佐郭貴妃,權力大增,想法子將海棠的姐姐和大哥都脫了官奴的籍貫,送到雲南沐春那裡,作為移民,重新開始生活。
故海棠對胡善圍忠心耿耿,言聽計從,她將小包袱放進食盒裡,扮作魯王府普通丫鬟從後門出去。
不知是真的有人盯梢,還是胡善圍的提醒,海棠覺得身上總有幾道目光,她路過一個成衣店時,買了套男子的衣服換上,還租了轎子,繞著兗州城瞎逛,做出努力要擺脫跟蹤的假象。
之後甚至改為租了一匹馬出城跑了一圈,又折返回來。這才去了鏢局,將小匣子高價托付給鏢局,請了十個鏢師送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