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不睡皇帝保平安(1 / 2)

胡善圍 暮蘭舟 7854 字 7個月前

洪武帝看著依然美麗的崔淑妃, “到頭來,是你陪朕的時間最長, 對朕最為忠誠,沒有一點私心,把你的青春和智慧都給了朕。在朕最需要的時候,甚至辭去喜歡的尚儀之位,當了朕名義上的淑妃, 好名正言順的為朕打理後宮。”

崔淑妃笑道:“這是臣妾的榮幸,尚儀也好,淑妃也罷,都隻是當職的名頭罷了,在臣妾看來毫無區彆,都是效忠皇上,為皇上分憂。”

洪武帝已經拿不穩藥盞了, 對她說道,“你附耳過來。”

崔淑妃坐在龍榻旁邊, 低垂著頭,洪武帝對她耳語兩句, 崔淑妃當即臉色發白,身體僵直, 不顧儀態, 癱跪在地上, 語不成句, “皇上啊, 這個……臣妾……請皇上三思,此舉有違——”

驀地,洪武帝將藥盞往地上狠狠一砸,哐當一聲,飛濺的碎片刮到了崔淑妃美麗的臉,香腮處有一道紅色閃電似的血痕。

外頭範尚宮、沈瓊蓮等人聽到動靜,忙進來查看情況,久病易暴躁,洪武帝斥責宮人不是第一次了,但這是洪武帝對著崔淑妃發脾氣,眾人都覺得莫名其妙。

沈瓊蓮是崔淑妃一手栽培的,此刻見崔淑妃臉上濺血,忙命人叫了女醫來為她上藥,崔淑妃駐顏有術,在臉上花了不少心思。

範尚宮見崔淑妃花容失色,心想她效忠皇上多年,也有不慎陰溝翻船,觸了皇上逆鱗的這一天,不過到底一起同僚多年,範宮正為崔淑妃求情,“皇上——”

剛剛張口,洪武帝就打斷了她,剛才那一砸太耗費力氣,此刻他躺了回去,喘息片刻,說道:“崔氏殿前失儀,現廢掉淑妃之位,收回寶冊,貶為庶人,逐出宮廷,一應彤史裡有關崔氏的記載,全部剪下燒掉,就當宮裡從未有過崔氏嬪妃。”

沈瓊蓮聽了,很是震驚,正要出言相勸。範尚宮太了解洪武帝了,且和毛驤一樣,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此時她大概猜到了什麼,連忙按著沈瓊蓮的肩膀,使了個眼神,說道:“是,微臣立刻宣彤史女官刪去崔氏侍寢之事。來人,將庶人崔氏逐出宮廷。”

崔淑妃猶如一具被抽離了靈魂的活死人,被人拖走。彤史女官捧來《彤史》,將崔淑妃的記錄刪除。

看到最後一頁也投入了火盆,洪武帝說道:“朕駕崩之後,東西六宮所有嬪妃,以及所有《彤史》記載臨幸過的女人,不管有無冊封,是宮女還是妃位,都要給朕殉葬!”

所有人都要死,全滅。殉葬製度已經廢了一千多年,洪武帝讓它死而複生了。

在朝中進行大清洗之後,洪武帝在臨終前把屠刀對準了後宮嬪妃,朝中好歹還留了魏國公徐家、黔國公沐家、長興侯耿家還有武定侯郭家這四大家族,將來幫助皇太孫穩固江山之用。

當你覺得洪武帝已經觸及底線的時候,你會發現底線之下還有十八層地獄模式。

比起前朝,對於後宮,洪武帝更加冷血的多,那些陪他睡過的女人,無論是地位卑賤的宮女或者朝鮮貢女、無論為他生兒育女還是沒有懷孕、無論陪了他多年的一起老去的耄耋老婦還是三年前從胡善圍手裡叼走的三個今年剛剛十八歲風華正茂的少女,統統殉葬。

皇太孫以孫輩繼位,輩分太低,後宮的嬪妃將來封為太妃,可能會仗著輩分來給皇太孫添亂,乾脆除掉她們,把一個乾乾淨淨的後宮留給皇太孫。

洪武帝要為皇太孫徹底掃清所有可能的障礙。

這一下所有人的明白了,洪武帝突然發作崔淑妃,其實為了赦免她一死,現在宮裡沒有崔尚儀,也沒有崔淑妃,彤史沒有任何記載,一個成為庶人的崔氏對皇太孫沒有任何威脅,這是洪武帝最後僅存的仁慈和良心了。

君命難為。

洪武帝每說一句,在禦前伺候筆墨的沈瓊蓮按照聖意,稍作潤色,寫下賜死的聖旨,每寫一筆,沈瓊蓮似覺得手中的毛病有千斤重,後來實在受不了了,向來冷情冷性的沈瓊蓮停下筆,冒死進言:

“皇上,您最小的女兒寶慶公主隻有三歲,一個三歲的小姑娘是離不開母親照顧的,何況寶慶公主打小身體就弱,這麼小的孩子失去母親,將來後果不堪設想。公主之母張美人向來柔順老實,不是興風作浪之輩,求皇上開恩,看在小公主的份上,免張美人殉葬,以照顧小公主長大成人。”

寶慶公主是洪武帝六十八歲所得的女兒,也是洪武帝晚年難得的慰藉。

果然,子嗣是洪武帝的死穴,垂死的目光變幻了幾下,說道:“準奏,赦張美人免於殉葬,其餘殉葬的嬪妃宮女,稱之朝天女,其家族稱為朝天女戶,厚賜所有朝天女戶,封其父親為百戶,世襲罔替,若無父,便封其兄弟、侄兒。”

這是一筆買賣,用禮物和官位來換取殉葬宮人的性命,以免家人不服,將來鬨起來,皇太孫不好處理。

洪武帝除了清理障礙,還有做好了善後,一點都不讓皇太孫操心。

沈瓊蓮擬好了聖旨,洪武帝拿著看了一遍,對專門管蓋章的司禮監太監、以及保管玉璽的司寶女官黃惟德說道:“可以了,蓋上章,將宮人請到乾清宮偏殿,待朕升天之後,她們跟著朕一起走。”

宮中的規矩,蓋章的不能保管印璽,保管印璽的不能蓋章,互相牽製。

黃惟德請出國璽,司禮監太監顫抖的手蓋上章,聖旨生效,除了張美人,東西六宮所有嬪妃,還有侍寢過的宮人即將香消玉殞。

此情此景,沈瓊蓮想起胡善圍在後宮當尚宮主持選秀時,不慎被洪武帝叼去三個秀女,三個秀女一時間冠寵後宮,人人豔羨,隻有胡善圍為紅顏配白發而惋惜,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彆人笑我假正經,我笑他人看不穿,我效力過孝慈皇後、端敬貴妃,前者聰明通透,後者努力實乾,前者占著原配嫡妻的天然優勢,後者家世強大,滿門忠烈,可謂是皇帝最出眾的兩個女人,可是這樣又如何呢?她們的結局,雖風光大葬,也是淒涼,所以在後宮,不睡皇帝保平安呐……”

一語成讖,崔淑妃沒有真的侍寢睡皇帝,她就能逃過殉葬的劫難。不睡皇帝保了平安。

宮外,被逐出宮廷的崔庶人茫茫然不知歸處,皇上最後對她的耳語,是他要恢複殉葬製度,所有人都要殉葬,除了她——她會在殉葬之前奪去封號,消除彤史的記載,逐出宮廷,不算是皇帝的女人了。

崔庶人當時第一反應是勸皇上不要後宮女人殉葬,此舉有違天和,一千多年前就廢止的野蠻製度,一旦恢複,豈不是倒行逆施?

可是洪武帝鐵了心,她還沒說完,就被人拖出去了。

東西六宮的女人們,崔庶人和她們並沒有什麼感情,隻是例行公事的照顧她們、控製住她們不要生事,安排她們服侍皇上。

可是想到這些鮮活的生命都要做毫無意義的殉葬,崔庶人一股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儘管她不用去死,但她也為這些女人悲哀。

這份沉痛,幾乎壓垮了崔庶人,她沒有因被赦免而感恩戴德,悲哀就像天空漸漸擴散的烏雲,遮天蔽目,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上車。”

崔庶人回頭一看,居然是已經退休的、六年不見、在揚州定居養老的曹尚宮!

或許這六年過得太舒心,不用操心,曹尚宮依稀是過去的老樣子,風風火火的,沒有變老。

“趕緊走。”曹尚宮說道:“是皇上要我來接你去揚州的,以後不要回來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現在被皇上放了,等新君登基,還不知是什麼樣子,我們趕緊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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