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二年的第一場雪降臨大明後宮時,馬皇後生產。
在失去了母親和弟弟之後添丁家口,對建文帝而言是莫大的安慰,建文帝難得罷朝一日,陪在產房外麵,自打馬皇後見紅發動,建文帝就開始齋戒,後宮忌生殺葷腥,大門懸起了弓箭等物,等待皇嗣誕生。
瑞雪兆豐年,建文帝覺得這個孩子會給大明帶來好運。
馬皇後不負眾望,生下一個皇子,加上之前的太子,有兩個兒子傍身的她,地位如以前的馬皇後一樣鞏固,無人能撼動了。
建文帝抱著新生兒,感受著小嬰兒特有的生機,加上最近改革推行的順風順水,他覺得自己即將否極泰來,要轉運了。
減去江南田稅後,建文帝得到了江南地主們的擁護,而其他地區百姓那些反對之音,被手下官員刻意屏蔽掉了——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提到當年錦衣衛的好處了,錦衣衛在的時候,高祖皇帝對民間輿論了如指掌,是他的耳朵和眼睛。
沒有了錦衣衛,又沒有成立其他特務組織,官員為迎合新君,斷開了言路,建文帝聽不到反對的呼聲,自以為做對了,實際上自己已經成為聾子和瞎子。
建文帝知道減了稅,就能藏富於民,讓百姓受益,他的支持率就會提高,其實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江南土地肥沃,交通便利,但是土地兼並同樣嚴重,種地的大多是佃農,土地所有權掌握在江南大地主手中,而朝廷官員很多都是大地主家庭出身,包括方孝孺家族,家族的土地龐大,騎馬去收租子,收一個月都收不完,所以無論減稅還是削掉戶部戶籍門檻,容許南人官員入職戶部,到頭來,都是便宜了南人官員,普通老百姓並沒有得到多少實際利益。
南人官場、錢場兩得益,當然全力支持這兩項改革,建文帝聽到的皆是歡呼聲和叫好聲,大多數人保持沉默,或者呼聲被官員壓下去。
但是不管怎麼說,建文二年年末和次年年初,建文帝都在新生兒的誕生、改革的歡呼聲、還有北伐軍接連取得大捷的喜報中度過,一切都來的太順了,他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是對的。
北伐軍元帥盛庸再次主動出擊,取得了東昌大捷,燕軍大敗,燕王差一點點就被活捉了,幸虧手下大將張玉勇猛,衝進敵陣,把燕王救出來,自己卻戰死。
捷報傳來,建文帝大喜,特將捷報祭告太廟,說給祖先們知道。
可是太廟的祭品都還新鮮時,燕王朱棣再次召開誓師大會,效仿當年曹操斷發,當場脫下袍服焚燒,立下誓言,燕軍士氣大勝,迅速反擊,和盛庸二十萬南軍開戰,雙方各有勝負。
這一次燕王朱棣比盛庸更無恥更不要臉手段更騷了,每一次進攻,燕王朱棣都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麵,且身邊都跟著一群士兵敲鑼打鼓吹著號角,大呼“燕王在此!”,以及建文帝那句著名的“勿使朕有殺叔之名”。
每一次撤退,燕王也是要士兵們先走,他留下來斷後,照例是鑼鼓喧天,高呼“我爹是高祖皇帝”,以及那句“勿使朕有殺叔之名”。
燕王已經把這句話當成了免死金牌,他明明曉得是要他死,不要活捉的意思,卻故意曲解,要南軍們以為建文帝的旨意是不要殺他,殺他就是抗旨不尊,就要殺頭。
不僅如此,燕王每一次衝鋒陷陣,或者斷後壓陣,保護燕軍撤退,都會大張旗鼓播放這種鬼畜般的bgm(背景音樂),並進行洗腦循環,讓所有南軍都知道他在這裡:我在這裡,你們不敢打我,隻有我打你,你們不能還手,還手就是抗旨,要殺頭的。
為了打仗,燕王徹底不要這張老臉了,就像九七版《天龍八部》裡黃日華飾演的丐幫幫主喬峰,每一次出場就像扛著一個音箱,播放著喬峰專屬bgm,在他的bgm裡,沒有人能夠打敗他。
燕王也是一樣的,和盛庸軍隊幾次交鋒,他一出場,號角先行,伴隨“我爹是高祖皇帝”、”燕王在此”以及“勿使朕有殺叔之名”,就像後現代養生搖滾加饒舌說唱,無論燕王如何在南軍陣營反複衝殺,都沒有南軍敢當場還手!
最誇張的一次,是燕王帶著他的bgm隊伍去前方偵查敵情——是的,燕王自從發現這塊護身符挺管用之後,乾脆一人包攬了所有危險的活計,從偵查到衝鋒,到斷後,都是他親力親為。
結果燕王在偵查中太累,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他和十幾個專門演奏bgm的儀仗兵被盛庸十幾萬南軍給包圍了。
燕王不愧為是高祖皇帝的兒子,不慌不忙大手一揮,bgm響起來,居然就這樣大搖大擺的穿過十幾萬南軍的包圍圈!
無人敢動燕王,彆說暗箭了,就連屁都不敢放,就怕背負“抗旨”殺頭的罪名。
建文帝自扇耳光:我咋就管不住這張嘴呢?
可見說人話是多麼重要。普通人很難理解官方語言。五百年後某黨提出“打土豪,分田地”的口號,還有某國總統大選,擁有地方支援中央獨特發型的總統候選人提出“讓某國再次偉大”的競選口號,都是靠著言簡意賅的人話贏得支持。
盛庸快要當氣得吐血。作為主帥,他當然也知道“勿使朕有殺叔之名”的真實意思,可是這個隱藏意圖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當著眾人的麵,盛庸也不敢公開命令朝著燕王放箭啊!
燕王安然無恙回去之後,越發有恃無恐,兩軍交戰,燕王所到之地,南軍偃旗息鼓,不敢動他,知道他離開,才敢端起刀槍和其他燕軍拚殺。
盛庸去年使出在濟南城懸掛“高祖皇帝神牌”的騷操作,逼得燕王不敢朝著親爹的牌位開炮,隻得撤退,以毒攻毒,以騷克騷。
萬萬沒有想到,燕王在騷操作方麵更加沒有底線,靠著bgm這一招反敗為勝,贏得了夾河大捷,盛庸大敗,隻得退兵到了德州。
南軍損失慘重,剛剛大勝的喜悅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朝廷從狂歡急轉直下,變成了恐慌,為了平息眾怒,建文帝隻得再次罷免了兵部尚書齊泰和翰林侍講黃子澄——因為是這兩個人推薦了盛庸為主帥。
不過,兩人明麵上是罷官了,實際上是離開京城,拿著建文帝的旨意到處募兵和召集糧草去了。
是的,建文帝這次想給盛庸補充一些兵力,讓南軍儘快反攻,取得勝利,但是他發現經過耿炳文、李景隆、盛庸三個主帥連連丟兵之後,他手上已經沒有現成可用的軍隊來支援南軍了。
黃子澄和齊泰一走,京城的顧命大臣就隻剩下方孝孺等人,其中以方孝孺最得聖寵,方孝孺建議建文帝:“如今黃大人和齊尚書去募兵,北方戰勢緊張,不能等米下鍋啊,不如先停戰和談,用緩兵之計。”
建文帝也有此意,以前兵力占據絕對優勢都輸得一塌糊塗,現在兵力銳減,還怎麼打?乾脆和談吧!
誰知建文帝還沒選出使者,燕王的使者就已經到了京城,大張旗鼓的宣揚說燕王要和談!
燕王真是老奸巨猾,他要站在道德的居高點,為將來登基做準備,製造輿論攻勢。
燕王使者聲稱,燕王隻是清君側,絕無謀反之心,隻要交出毀了祖製的方孝孺,黃子澄等人,燕王就退兵。
見麵燕王使者的漫天要價,建文帝陷入了被動,隻得就地還價,由於黃子澄齊泰外出募兵去了,建文帝隻能和方孝孺商議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