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妹隻得領命而去,當晚,尚食局加班忙到半夜,次日一早,陳二妹拿著需要臨時添加的食材找黃惟德開綠色通道,派人加急去采買。
胡善宮不在,黃惟德全權負責。
黃惟德本來就是禦廚房燒火丫鬟出身,以前叫做梅香,她太了解廚房的辛苦,一看陳二妹熬紅的眼睛,忙簽字蓋印,趕緊放人去辦,否則趕不上今晚的中秋家宴。
陳二妹向黃惟德大倒苦水,說道:“從洪武到建文,再到永樂,我在尚食局都沒有遇到這麼難伺候的妃嬪,臨時說變就變,這分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敢和胡尚宮正麵杠,乘著胡尚宮回家過節,不在宮裡,就拿我作伐。你也要小心,彆被她捏住把柄教訓人,咱們這種曆經三朝的老臉啊,說踩就踩了。”
黃惟德也是見識過千山萬水的女官了,安慰陳二妹,“我覺得張淑妃不是故意為之,她出身名門世家,嬌寵長大,她怎會理解底下人的辛苦。她年紀輕,初掌後宮,怕被人輕視糊弄了去,丟了權柄,故以強勢一麵示人。你覺得她故意針對,其實這正好說明她有些心虛,想要借機立威。不僅僅駁回你的話,就連那天胡尚宮請示賜給肩與接送黔國公太夫人,也是連拒了兩次才準的。”
“張淑妃的要求是有些過分了,但她是為了把中秋宴辦好,她初次辦節禮,急於想得到皇上和皇族的認同。你且忍一忍,今天是胡尚宮第一次沐休回家,宮裡不能出事,彆把胡尚宮臨時召回來,她家裡還有十歲的幼妹要照顧,就讓她好好的在家過個節。”
陳二妹聽了,說道:“好吧,不看僧麵看佛麵,尚食局儘力而為。”
話雖如此,到底有些意難平,陳二妹說道:“張淑妃要立威,宮裡六局一司,偏偏從我們尚食局開刀,難道認為我們尚食局是軟柿子,好拿捏不成?也怪我平時愛說愛笑的,都以為我好性子,好欺負。”
陳二妹進宮二十多年,還是往昔愛吃愛玩愛說愛笑的爽朗性格,心裡憋不住話,想到什麼就說出來。
陳二妹幫助黃惟德尋親,找到了親侄女,還養在陳家,最近陳家還做主為黃惟德的侄女定了一門絕好的親事,男方姓梁,是廣東順德當地名門望族。黃惟德將多年積攢的積蓄交給陳家,要陳家幫忙給侄女置辦嫁妝,故,黃惟德和陳二妹私交甚好,足可托付親人和金錢,兩人之間說話比較直白。
黃惟德繼續勸她,“仁孝皇後國喪,梓宮還停在柔儀殿,國孝期間,中秋宴不能有舞樂,隻能在吃食上下些功夫,張淑妃急於邀功,所以要你們尚食局把壓箱底的菜譜的都翻出來,沒有張淑妃,也會有李淑妃,並非故意針對你。”
陳二妹不服,“以前孝慈皇後、小馬皇後、仁孝皇後都沒這麼多事,張淑妃一上台,就把尚食局指使的團團轉。”
黃惟德說道:“問題就在於名正言順,若是皇後主持家宴,辦的簡單些,就是白粥就著鹹菜,也能美其名曰憶苦思甜,誰能挑不是?嬪妃當家都不一樣了,稍做的不周全,哪些皇子公主那個是好惹的?你莫要惱火,張淑妃比我們壓力更大。”
陳二妹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不過嘴上還是說道:“我們體諒張淑妃的難處,張淑妃不體諒我們的難處,剃頭擔子一頭熱啊。”
黃惟德一笑,“張淑妃不是個蠢人,她撞幾次南牆就會明白該如何當一個代掌後宮大權的嬪妃。咱們靜觀其變吧。”
有了黃惟德的配合,陳二妹終於在中秋家宴之前湊齊了所有的食材,吩咐廚房:“既然張淑妃把壓箱底的菜單都翻出來了,你們就把壓箱底的廚藝展示出來,彆讓張淑妃失望,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是燒到誰身上,我可沒有那個臉麵幫你們滅火。”
張淑妃撩火,陳二妹憋了一肚子的火,便給張淑妃拉仇恨,
張淑妃要立威,都不敢當出頭鳥,眾人乖乖去乾活。幸虧八月份天氣轉涼,否則煙熏火燎之下,工作量還翻十倍,這誰扛得住啊。
於是宮人更加思戀仁孝皇後。
宴會開始之前,陳二妹去了延禧宮彙報工作,“稟淑妃娘娘,尚食局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宮人正在給張淑妃梳頭打扮,國孝期間不能用脂粉,用鮮亮的首飾,不過張淑妃自有天然去雕飾的容顏,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一襲布衣都能穿著凹凸有致。
從今天開始,她就是皇帝身邊最近的女人,一切都要完美。
五個宮女拿著五麵西洋把鏡,方便張淑妃從各個角度看到自己的容顏。
張淑妃拿起梳子,沾了些許刨花水,強迫症似的往根本就沒有散亂碎發的發髻上抿了抿,她頭發保養的很好,猶如烏雲似的堆在頭頂,隻有一根毫無紋飾的青玉簪。
這一下發髻光滑如鏡,蒼蠅腿停在上麵都要打滑墜亡了。
張淑妃這才滿意的一擺手,五個宮女收起把鏡。
張淑妃說道:“知道了,陳尚食辛苦了。”
陳二妹說道:“微臣不累,隻是動動嘴皮子,廚房和采買的人受累了。”
陳二妹話裡藏著軟刺,張淑妃身邊的宮人忍不住說道:“陳尚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之前要你換個菜譜,你就推三阻四,現在又來說這些話堵我們娘娘。”
此人是張淑妃的陪嫁丫鬟魏哈思圖雅,蒙古人,人高馬大,大臉盤子,會武藝,有著草原民族彪悍、性烈如火的性格。在蒙古語裡,圖雅就是美玉的意思,十個蒙古姑娘就有一半叫做圖雅,她的名字就是魏哈思家的美玉的意思,和中原姑娘叫淑貞的數量差不多。名字太長不好記,一般隻叫她圖雅。
陳二妹身為六品女官,會怕圖雅這種沒有品級的宮女麼,她不慌不忙說道,“六局一司全力輔佐淑妃娘娘協理六宮之事,我一個小小尚食,豈敢對娘娘無禮。圖雅姑娘若對我剛才的話有異議,我們就去宮正司對質,求宮正裁決,不要在這裡吵架,擾了淑妃娘娘清淨。”
混了三朝,陳二妹自問能夠把握住說話的分寸,曉得說話的藝術,罵人不帶臟字,明明是諷刺,卻讓人揪不住把柄。若去了宮正司,圖雅必定扣上個誣告的罪名,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