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因絮果(1 / 2)

胡善圍 暮蘭舟 10998 字 7個月前

一個七分的妻子。

一份有期限的婚約。到期之後,就作廢了。

普通人對愛情和婚姻的期望,都是“與子偕老”、“一生一世”來起步打底的。

阿雷和朱瞻基在情感上和普通人沒什麼不同,但現實和理智告訴他們,有一段美好,活在當下,及時行樂,滿足了愛情,已是不易。

尤其是從小就被剝奪了幸福的朱瞻基而言,有那麼一點點,他就很滿足了。

這仍然比望梅止渴,畫餅充饑要好太多了,最起碼他實實在在擁有過,在大明宮廷,的確是沒有什麼“天長地久”之說,能夠擁有這些,他已是極幸運了。

以後風雨兼程,有人和他一起走。

朱瞻基毫無猶豫的答應了。

但是胡善圍堅決反對!

沐春有那麼一刻,甚至想要造反了!

夫妻兩個男女雙打,逼阿雷改變這荒唐的主意。

他親手保護、養大的孩子啊!昨日還叫他乾爹,今天就腆著臉叫他嶽父了,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閨女,一著不慎,就被親手養大的白眼狼給叼走了!

沐春氣得跳腳:“不可能!一定是朱瞻基這小子乘人之危,在孤島的時候給你吃了什麼**藥了!你明明都下定決心下西洋,等他當父親再回來,現在怎麼被他拐騙回來了?”

阿雷:“我沒有吃**藥,我隻是直視自己的心,我喜歡他。”

**藥?胡善圍不信有這種東西,孤島、風暴、孤男寡女,這三個關鍵詞迅速的在一個曆經滄桑的老母親腦子裡演出了一場狗血大戲。

她將阿雷拖到臥室,趕走沐春,關上房門,儘可能的保持冷靜,握著阿雷的雙手,直視女兒的雙眼說道: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是你的錯,我相信你。”

阿雷:“啊?”

“不是你的錯。”胡善圍說道:“貞潔這種東西,是禮教用來束縛女人的,不是……不是說你不是處女,你就不純潔了、你就必須嫁給這個男人來及時止損。這種想法是錯誤的,隻要你心存善意對待世界,你依然是個純潔的好姑娘。”

老母親胡善圍自行腦補的是阿雷遭遇海盜、朱瞻基英雄救美、阿雷本就暗戀他,朱瞻基也一直對阿雷有好感,孤男寡女經曆生死危機,被台風困在孤島,十六歲正是年少衝動,容易熱血上頭的時候,**,暴風雨就似火上澆油了,結果就……

胡善圍是個開明的老母親,她覺得年輕人兩情相悅睡一晚,不是什麼毀天滅地的大事,她可以接受這個結果,彆說睡一晚了,就睡兩晚,也沒有必要非要結婚啊。

更彆說是和皇室聯姻,嫁給皇太孫了,這不是普通人家,阿雷將來要當大明的皇後!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阿雷明白胡善圍的意思,小臉一紅,忙說道:“沒有的事,真的,要不姐姐現在就驗一驗?我和他心靈契合,他是我人生最初和最深的愛。我想與他一起走過一段路,成就這份愛情,等路走到頭,我就離開,去成全自己。”

對於阿雷和朱瞻基的契約婚姻,胡善圍是不認可的,“你和他都太年輕太天真了!你以為就你們這麼想嗎?就你們這對相愛嗎?我告訴你,當年的高祖皇帝和孝慈馬皇後、建文帝和小馬皇後,現在的永樂帝和仁孝皇後,他們都是少年結發夫妻,他們也一樣共患難,曆經風雨。我敢說,這三對帝後的愛情,在剛開始的時候,絕對比你和朱瞻基更加熾熱。”

胡善圍頓了頓,“好吧,建文帝和小馬皇後或許稍有遜色。但是其他兩對帝後,絕對是少年時期互相扶持一路風雨同舟過來的,這兩代皇後去世,兩代帝王都不曾立繼後了,但是結果呢?在我進宮的時候,孝慈皇後就已經把皇後當做一份職業了。仁孝皇後如果不是因傷而亡,盛年即逝,一直活到今天,如今的局勢,你覺得她會開心?阿雷,前車之鑒,切莫重蹈覆轍啊。”

阿雷說道:“姐姐也說仁孝皇後走的早,走的巧,走在愛情最絢爛的時候,乘著那份還沒有凋謝枯萎、變了味道的時候離開了。我和朱瞻基要的愛情就是這樣的,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曾經擁有。我們明明知道沒有好結果,還是決定在一起,有過就很好了,這一生便不會遺憾。”

這家夥居然這麼快挑出漏洞,這個時候胡善圍恨不得女兒笨一些,“你以為你們兩個說結束就能結束?那個時候,你們是皇帝和皇後,大明第一夫妻,你們的婚姻不是自己能夠決定延續還是中斷,不是在街上行車,說停就停,那紫禁城又不是咱們家菜園子,說進就進,說出就出。”

少年人的愛情,阻力越大,就越威猛,阻力就是催化劑,阿雷說道:“我們可以的,姐姐不相信我們,我們相信自己。”

道理說儘,阿雷還是執迷不悟,她隻有十六歲,麵對初戀,和胡善圍當年十六歲的執著是一樣的。

這對母女性格驚人相似,隻是,阿雷閱曆尚淺,還沒有像胡善圍那樣曆經磨難和重重考驗,她天真的以為,隻要相信彼此,就能兌現承諾,所有的困難都能克服。

胡善圍怒火中燒,她忘記了自己十六歲時候的樣子,她是在二十歲的時候才開始在痛苦中蛻變的,才會有今天的胡尚宮。

現在暴怒中的胡善圍覺得既然道理講不過,就來點硬道理,她順手拿著書案上阿雷用來畫圖的長條竹尺,啪的一聲,往桌子上一拍,頓時浮塵四起: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就是平日對你太寬容了,慣得你不曉得世道險惡,政治尤其醜惡,隻讓你看到好的一麵,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十六年來過的順遂無比,卻不知你半生好命,便是大明公主都難以企及的,你擁有的這一切,主要是因為你的智慧和能力嗎?不是,是因為你是我和沐春的女兒!”

“你是我們的女兒,我們夫妻有能力給到你這一切,讓你無拘無束,野蠻生長,想學什麼就學什麼,想要鑽研機械,就有錢把一條街的鐘表都買回來給你隨便拆卸把玩,從來不用考慮後果。”

“可是你一旦嫁給朱瞻基,成了皇太孫妃,一道道宮牆阻隔,我們夫妻鞭長莫及,未來你的日子過的如何,就全靠你自己了,縱使我們夫妻兩個合力,也未必能幫你過舒心的日子,你可明白?”

阿雷說道:“我當然明白,姐姐姐夫本就不能護著我一生,我遲早有一天要靠自己的,何況,我在宮裡,是我和朱瞻基共同麵對。姐姐不信我們,我們是相信我們的。”

“你——”胡善圍氣得吐血,“把手伸出來!”這便是要打手心了。

阿雷攤開手掌,閉上眼睛,心想你隨便打,反正我不會放棄的。

胡善圍看著女兒堅定的表情,心下一橫,高高舉起圖尺,揮得虎虎生風,她不忍眼睜睜看著自己打女兒,於是——她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就下的了手了。

啪!

板子砸下去,一聲脆響,應是打到了,卻聽不見阿雷的呼痛聲。

這孩子太倔強了!胡善圍狠狠心,又來第二下。

“姐姐住手!”阿雷叫道:“你把姐夫給打了!”

胡善圍睜開眼睛,見沐春不知何時進來了,蹲在旁邊,也伸出手,覆在阿雷手心之上,掌心肉眼可見有半尺寬的紅印,正是剛才挨的手板。

從小缺乏父愛的沐春把女兒當“爹”養著,是個“大孝子”,阿雷和朱瞻基私自定的契約婚姻,他氣歸氣,也想好好教訓女兒一頓,無奈不敢狠下心大罵,總是不溫不火,阿雷被妻子拖到臥室單獨教訓,從男女雙打變成女子單打,火力反而更猛了。

有時候教育就是這樣的,當一方總是扯後腿,狠不下心時,一加一等於零,夫妻共同教育還不如喪偶式教育有效。

胡善圍在裡頭教育,沐春在門外助威,不停地點頭,“是”、“就是這樣的”、“說的太對了”、“現在懂了吧”等等,從精神上支持妻子。

剛開始還行,後來聽到胡善圍動了板子,沐春實在舍不得女兒挨打,就進來推開女兒,為她挨板子。

胡善圍睜開眼睛一瞧,心疼不已,忙棄了板子,“你怎麼不叫我停下,白白挨了兩下板子。”

沐春說道:“我怕你憋著氣氣壞了,打出來能舒服點。”

沐春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打了怕傷了女兒,不打怕氣壞了妻子,隻能自己衝過去頂上。

“你——”胡善圍又心疼又生氣,火力開始轉移了,“就是你一直慣著她,慣出毛病來了!”

“是是是。”沐春坦白承認,絕對不推卸責任,“都是我一個人慣的,和你和阿雷都無關,都是我的錯,你彆打她,想打就打我吧。”

沐春的掌心都微微腫脹起來了,阿雷忙從房間解暑的冰缸裡用帕子包了幾塊冰,給姐夫敷上消腫。

胡善圍那裡舍得打他,隻覺得心力交瘁,“好話歹話說儘,我說累了,輪到你了,她也是你生的,彆總是要我當壞人。今天我們必須把她的性子扭過來,這婚事我們不可能答應。我們不點頭,老朱家還敢硬娶不成?更何況,選秀之事已經結束了,選好的三十幾個秀女已經在儲秀宮裡等候聖旨賜婚,若不是漢王世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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