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策論(修)(2 / 2)

科舉官途 參果寶 6905 字 3個月前

正是看透了永康帝的涼薄,高明遠才這麼多年一直蟄伏,不敢有大動作。但饒是如此,永康帝似乎也越來越對他有所猜忌,過去還經常招他入宮詢問政事,今年卻越發的少了。

當年他高明遠被永康帝提拔上來是為了對付前首輔,所以現在永康帝是已經對他不滿了,準備把黃友仁拉上來,把他像對之前的首輔一般踩下去嗎?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朝臣隻是帝王手中的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他想要把你放哪裡,就是放哪裡。若是棋子生出自己的意誌,那麼不管這棋子好不好用,都要銷毀!

想到前首輔顧大人當時被永康帝逼得迫地不得已乞骸骨告老還鄉,朝堂上儘是落井下石之人,一見風頭不對就開始對前首輔一派的人各種打壓,彈劾的奏折如雪片般飛到永康帝的禦案上,不出三個月時間,顧程安布下十年的勢力,被全部連根拔起,迅速被朝堂裡其他派係的人分刮一空!十年前的往事還曆曆在目,當時他高明遠也是下手快準狠,安插了不少自己的勢力,才坐穩了這個首輔之位,難道顧程安的昨天就是他的今天?

高明遠剛剛年過五十,坐上首輔之位也不過十年之久,自覺身體健朗,再活個十幾二十年毫無問題。在首輔之位越久,積威越重,滿朝文武誰見了他不得退避三舍,畢恭畢敬?是真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人物,永康帝又不愛處理朝政,手握大權的滋味一旦嘗過,就休想叫人放下!

所以黃友仁想拉他下水,取而代之?做夢!

隻是這次的黃河水患事件,讓他在永康帝心中又上了一個台階,這次他全權處理此事,想必又會在關鍵位置安插自己的人手,眼見著勢力被蠶食,永康帝最近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不滿,如何不叫他憂思重重!若是任憑黃友仁擴張勢力,憑著永康帝的冷心冷血,將會置他於何地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據他的暗線彙報,就在前幾天黃友仁還對如何處理黃河水患的事情沒有什麼章程,怎麼突然間就能提出切實可行的方案了?憑著自己多年官場上的嗅覺,高首輔覺得其中必有貓膩,若無人在背後指點,黃友仁這廝能呈上這個折子?

兩人是多年的老對手了,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黃友仁的班底他再清楚不過,雖然有幾個能人之輩,但是才華也不在這上麵。讓他手下的人出主意如何拉攏朝臣,如何欺上媚下可以,讓他們出一個如此精彩絕倫的點子,根本不可能!

可是這背後之人是誰?是又有哪個勢力想要攪入這趟渾水?

查!必須得查!不管這人是誰,要麼搶到自己麾下為他做事,要麼,就乾脆毀掉!

而悄悄將林清策論遞上去的馬學政,過了幾日之後也收到了當朝次輔黃友仁的密折。

“老夫果然沒有看錯!竟是解決了黃大人的難題!看來此次升遷回京有望了!”馬學政將密折放到一個匣子裡收好,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不禁回憶起當時自己讀到那份策論時的心情。

其實當官當到了馬學政這份上,對於科舉取士也有了自己的看法。誠然,科舉考試可以選拔出朝廷需要的人才,可是這些人才更多的是一些隻會之乎者也的庸才。文章做的好有何用?試帖詩寫的好又有何用?無論是當父母官還是在京城的六部當官,實際辦理朝務的時候,這些都沒有用。甚至好多官員考中進士後,也不再碰那些四書五經,因為畢竟用不上了。唯一可能有些用的,就是給上官遞折子的時候,能行文通順,字跡秀美,得上官一個好感罷了。

隻有進了翰林院這樣清貴的部門才需要繼續研讀文章,畢竟要隨時隨地服務於皇上,擬寫奏折,給聖上皇子講解經義,修史編撰。

雖然人人都道:“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可是隻有頭甲和二甲的幾名科考人才才能入翰林,入了翰林又有多少人出類拔萃,得到聖上賞識?

反正他馬叢文在翰林院修了八年的史,也沒有被皇上傳喚過一次。在翰林院裡若無靠山,那就是個清水衙門,冷板凳做到老的人也不是沒有。

想他馬叢文當年考上二甲第三名,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成就。一開始確實順風順水,通過館選之後入得翰林院,讓多少同科進士們羨慕。然而,看著一年年過去,自己一直處在一個翰林院侍讀的位置,再難進寸分毫!而自己當年的同年們,不是抓住機會留京,在六部輪了一圈有個實權位置坐著,就是下放到地方金山銀山的摟著。自己呢?空有個清名,每年拿到手的俸祿都應付不了京中的人情往來,還需要妻子動用自己的嫁妝銀子補貼自己!混到這個份上,也是可悲可歎了!若不是他後來遞了帖子給黃次輔,說不定這學政之位自己也輪不上啊!

故而馬叢文從心裡是不覺得做的好文章,寫得好詩賦有什麼重要的,隻不過是一個大關卡,先卡掉一部分人再講。他真正在意這場院試的還是策論。

自從知道黃次輔因為魯地水患之事被永康帝斥責之後,馬叢文就想著這或許是個機會。但是奈何自己在翰林院待了那麼多年,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根本就沒有什麼切實可行的辦法呈上去。想到院試在即,雖然覺得不過是些區區童生,也不了解朝務,有見解者萬中無一,但是也把這題作為策論的題目放了上去,隻當開拓自己的想法,聊勝於無。

果然,一開始看了幾篇文章後,馬叢文覺得和自己所料不差,並沒有什麼特彆出彩的策論,那些學子在意的都是自己的辭藻夠不夠華麗,句式夠不夠工整,論點也都是些老生常談之法,毫無新意!就算有幾篇文章講了一點東西,但是也是不切合實際的書生之談,如空中樓閣,仔細一推敲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而當馬叢文翻到林清這篇策論時,他心裡是震驚的,這些數據的對比,條理清晰的羅列方案,將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搶救措施所需的銀兩,每一處都寫的非常詳細,甚至還給出了將來防止黃河水患的方法,雖然有些點是前人從來沒有提出過的,但是仔細一想卻又覺得非常有道理!

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啊!

隻不過再回過頭看看林清的經義答得卻是一般,隻能說是中等偏上,尤其是最後一題的字還寫得有些輕飄了。雖然卷子上被其他副考官寫了力薦兩個字,但是馬叢文想了想還是罷落了這篇文章,朱筆批寫道:才思敏捷,穩重不足,磨礪幾年,方能成才。

這樣的回複在幾個副考官看來,除了歎息一聲也糾不出大錯,畢竟馬叢文在世人眼中是屬於中正平和之輩,做事也是循規蹈矩。況且在科考上,字寫得好不好確實能占很大的比重。再講,都說字如其人,字寫得輕飄了,難保人不輕飄。壓個兩年,也好。

馬叢文也是欣賞林清的,也想過取他這個文章,但是他還想把這篇策論作為投名狀交給黃次輔,以表他的忠心。如今他到幽州這貧瘠之地做個學政,雖然有了實權,但是卻和妻兒子女分隔兩地。享受慣了京城的花花世界,這樣的苦寒之地無論氣候還是人文環境,都讓馬叢文感到不適。

若是能平調到京城有個實權職位可以坐坐,那才是他心中真正所求。

故而,思慮再三,馬叢文還是把林清的卷子擼了下去。壓個幾年,此子就算接連過了鄉試會試也至少是三四年後的事情了,到時候已然風平浪靜,誰還會想到一篇小小的策論呢?

表麵上的公平公正,內裡卻已經是翻了九轉十八彎,然而林清作為當事人,卻對此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