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泥之彆(1 / 2)

扣住她手腕的那隻手溫熱有力的,記憶中孟欽和是第一次這樣抓她的手腕,也是第一次對她說“站住”。

從前的她總是乖乖待他在身邊,總是對他百依百順,用不著他這樣。

習慣是一種可怕的存在,徐婉這些年就習慣了唯孟欽和的命是從。孟欽和一聲“站住”,她的腳步便不自覺地頓住。

可能是受了驚嚇,腹中的孩子隱隱有了動靜。他讓徐婉突然清醒過來,孟欽和不是舍不得她,而是她肚子中還懷著他不想要的孩子。

不行,她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的性命。徐婉咬了下牙,試著從孟欽和的手裡掙脫出來。她用力縮了一下,可力量差彆懸殊,孟欽和的手紋絲不動。

徐婉不得已回頭去看孟欽和,卻發現孟欽和也在皺著眉打量她。他的目光冷峻,像是在審視,審視這個溫順慣了的女人怎麼也有不順從他的時候。

徐婉被孟欽和看得膽怯,甚至在想要不要和從前一樣去哀求他,她從來沒有什麼尊嚴,也不差這一回。

正僵持著,突然有人敲門,來人是孟欽和的副官宋存山,好像有什麼要緊事要跟孟欽和彙報。

徐婉之前也聽說了些,坤州最近不太平,司令府那邊也出了些事。孟欽和是個分得清主次的人,見宋副官進來便將徐婉的手鬆開了,隻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偏頭吩咐宋副官到一旁談話去了。

然而就在孟欽和鬆手的那一刻,徐婉整個身子抖了一下,這是老天爺給的機會!她沒有再猶豫,頭也不回地朝走廊上跑去,慌亂中她好像看到孟欽和和宋副官都轉過身來,訝異地看著她。

徐婉不管也不顧,隻一味向大門跑去,孟欽和的衛戎、洋樓的傭人都在注視她。也是,一個有了身孕的女人,此刻卻倉皇像瘋子一樣。

好在並沒有人阻攔她。

連徐婉自己都沒有想到,她居然就這樣跑出來了,跑出了這座困了她兩年,她甚至有些不舍的圍城。

外頭下著小雨,徐婉沒有傘,雨線飄過來,她的旗袍被淋濕變成極暗的綠。洋樓中佩芳覺得不對勁,已經下樓來,“姑娘,您到底怎麼了?二少還在樓上呢?”

往回退一步便可重新回到屋簷下避雨,徐婉咬了咬牙,一個人跑進愈來愈大的雨中。

“姑娘,姑娘,快回來!您大著肚子這是要去哪呀?”佩芳仍在喊著。

還有人在勸佩芳,“二少都不管,您管她做什麼,要是您因此得罪了楊小姐,這值得嗎?”

雨勢越來越大,像是從天上澆下來的,她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前跑著,身後佩芳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最後完全消失,並沒有來找她。

隻是徐婉這個時候才發現,她原以為離開孟欽和她便自由了,可真的跑出來了,她連自己要去哪都不知道。

除了那座熟悉的洋樓,她甚至想不到其他容身的地方,徐婉雖然有一個弟弟,但是還在念預科,學校她現在這副樣子怎麼去學校?

在雨中站了好一會,徐婉記起來從前在老城租過一間房子,她以前和弟弟徐子仁一起住在那,她跟了孟欽和後,又給弟弟徐子仁續了三年租,那時徐子仁嫌老城那處公寓太破,住了兩天就搬出來了,還沒有退租金,甚至連東西都沒有搬走。

當徐婉重新回到那棟老房子樓下時,渾身已經濕透了,頭發一股一股的貼在臉頰上,狼狽極了。

這棟房子位於舊城區,因為房價低廉,在這租房的人多是捉襟見肘的,多的是拖家帶口來城裡做工的人,和來坤州避難窮到專揀彆人抽剩煙頭的白俄人。

徐婉這一身泛著光的柔軟錦緞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正在準備晚飯的婦人和滿臉泥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徐婉,大家都不知道這位看起來有了身孕的闊太太來這裡做什麼?

最後還是從前的房東太太認出了徐婉,她之前就聽徐子仁提過,她姐姐現在攀上了高枝,是司令府二少孟欽和的女人。

因此房東太太一開始認出徐婉時是客氣的,熱情地說了一大堆客套話,還請徐婉去她家裡避雨。然而當徐婉說出她想住回從前那間租金還沒到期的房子時,房東立即變了臉色。

亂世裡的人生原本就是飄零的,起起落落早就見慣不慣,何況是一個女人的命運。老辣的房東太太馬上意識到當初突然闊綽的小舞女已經被人拋棄了。

房東太太皮笑肉不笑,像是早有先見之明一般重新打量了眼徐婉的小腹,語帶譏諷:“你的租金是還差幾個月到期,隻是我這地方小又破,當初您弟弟是住不慣的,不知道您現在大著肚子能不能住下去。”然後極不情願地給了徐婉鑰匙。

當徐婉將那扇咯吱響的木門打開,一股撲麵而來的黴味透了過來。兩年前徐子仁走的時候沒怎麼收拾,留下的被褥什麼早就發了黴。

現實遠遠比想象要殘酷得多,她以前也是窮人家的孩子,雖然被伺候了兩年,苦活累活也是做過的,隻是有了身孕做什麼都費勁。

最後還是隔壁開修鞋鋪的張大娘看不過去了,過來幫徐婉收拾了,還給了徐婉一身漿洗得發白的衣裳換上濕漉漉的旗袍。

張大娘給徐婉端了碗薑湯,一般看著徐婉喝湯一邊好心問她:“丫頭,你怎麼一個人大著肚子跑到這來了?孩子他爹呢?”

徐婉不知道怎麼解釋,隻搖搖頭,淡淡道:“他沒有爹爹,隻有我了。”

家裡沒有米開不了鍋,好在張大娘看她可憐勻了口吃的給她。到是房東太太看見了,在一旁說風涼話,“人家可是錦衣玉食慣了的,怕是吃不習慣你這個修鞋的那點糙米破葉子。”房東太太嗓子大,她一說話便有許多人往這邊看。

徐婉低著頭什麼也沒說,她想的隻有讓孩子平安出生,她什麼委屈都願意受著。

張大娘也沒什麼錢,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就幫著張大娘收拾屋子。隻是她這兩年做什麼都有人伺候,又懷著孕,做起事來已經不太像那麼回事了。

張大娘看不慣,還是讓徐婉歇著了。

外頭房東太太還在和一些房客說著徐婉的閒話,聲音很大,徐婉在屋裡聽的清楚,張大娘想必也聽到了,聽徐婉說還有個弟弟在念書,傍晚她兒子六子從工廠回來後,便囑咐兒子明天去學校幫徐婉叫徐子仁過來。

夜深了,徐婉回自己房間睡覺,她漸漸熟悉了這股黴味。濕乎乎的輩子蓋在身上渾身發冷,她如果答應孟欽和的條件,也不會落得這種地步,他雖然給不了他想要的,卻也能讓她生活優渥。

也是在這個時候,肚子裡的孩子突然踹了下她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