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生變故(1 / 2)

深夜的時候, 徐婉躺在床上聽到遠處傳來細碎的聲音, 似乎是有軍隊在夜間行進, 可細聽又隻像是風聲。

徐婉越聽越不安,腦海中浮現出許多畫麵來, 上輩子的, 這輩子的, 有過往, 有將來,注定會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發生了什麼事徐婉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上輩子他們兩兄弟是怎樣明爭暗鬥, 親眼目睹的徐婉清楚得很。

第二天早上起來, 徐婉注意到劉玉飛神色惶惶的,想必他也聽到風聲了。

劉玉飛從徐婉身邊匆匆走過, 甚至都沒有看到徐婉。徐婉也沒叫住他,兀自走出院門, 她站在院子外遠眺。

已經快入夏,樹木葳蕤,她的視線被遠處重疊的樹林遮擋,什麼都看不到。

她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什麼時候可以回金城。

徐婉正出著神,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徐小姐。”

徐婉轉過身去, 是劉玉飛走過來了, 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讓徐婉回去,“徐小姐, 你還是先回去坐著吧,宋副官他們會回來的。”

許是見徐婉還愣在原地,沒有走的意思,劉玉飛皺了下眉,直言不諱道:“徐小姐,現在金城凶險,你又沒有車,怎麼過去呢?萬一出了什麼事,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自己孩子……”

聽到劉玉飛提起孩子,徐婉慌忙抬起頭,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看著劉玉飛的眼睛,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劉玉飛露出尷尬的神色,“對不起,我失言了。”他旋即將話題挑開,“徐小姐,你先回去坐一會吧。”

原來連劉玉飛都看出來了……隻是不說透罷了。她突然開始惶恐起來,究竟有多少人看出來了。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對她的孩子來說,隻是更加多了一重危險。

徐婉曾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她身子本來就瘦,為了瞞住有孕這件事,也刻意沒有吃太多東西,哪裡知道這些都隻是徒勞。

徐婉想到這裡憂心忡忡,腦子裡一片空白。哪知這個時候,遠遠傳來嗚咽一聲悶響,傳過來聲音雖然細微了,卻也猜測得出此刻在金城是多麼劇烈一聲炸響。

她和劉玉飛幾乎同時打了一個顫,麵麵相覷,看來那邊是已經打起來了。

劉玉飛隻好跟徐婉解釋:“徐小姐,上次宋副官說,如果金城那邊出了什麼事,會提前派人過來接應,胡先生也不會有事的。”

劉玉飛這句話忽然點醒了徐婉,她應該擔心的是胡潤生啊,她到底在想什麼?

徐婉回房間裡坐下,將之前那個念頭強自壓了下去。

好在金城那邊傳來的交火聲隻持續了不到一刻鐘,徐婉那顆怦怦直跳的心總算恢複了些。

徐婉坐在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或許是這輩子他一直在幫她,她覺得對他對他有虧欠。

徐婉腦海中突然回想起那天他將傘給她,一個人走回雨中的情形。

愛蘭原本在和花月樓煮餃子,她見徐婉進來,喚徐婉道“姐姐,月樓娘親給你煮了餃子,快過來吃。”

或許是血肉親情,愛蘭和花月樓很是親近,愛蘭已經叫花月樓“月樓娘親”。因為不想讓愛蘭隻道太多,沒有跟她說程太太的那些事,所以愛蘭還在“娘親”前加了月樓兩個字。

也許在愛蘭的眼中,這樣的娘親有很多個,可花月樓聽到愛蘭叫她“娘親”,已經很滿足了,如今花月樓自己也眼見著一日比一日好。

徐婉雖然沒有什麼胃口,但看著愛蘭和花月樓關係漸漸親密,徐婉內心欣慰不少。徐婉其實還是了解愛蘭的,愛蘭並不是什麼蠻橫的孩子,缺的是彆人用真心對待她。

這邊徐婉和愛蘭、花月樓在吃餃子,那邊劉玉飛已經在忙碌地收拾東西了。

今日的槍炮聲讓劉玉飛心慌,徐婉何嘗又不是呢?誰都不知道究竟這淮軍的內亂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又會殃及誰。

徐婉見劉玉飛正收拾衣服、細軟,便和花月樓一起過去幫忙。現在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兩又帶著愛蘭,早些離開是好的。

劉玉飛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和徐婉說:“徐小姐,宋副官跟我說了,今天如果……會派人接我們去隨州?讓你跟我們一起去。”

“去隨州?”

劉玉飛點頭,“是的,宋副官就是這麼說的,他說胡先生也會去隨州,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去了,你也趕緊去收拾一下東西吧,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見麵了。”

徐婉垂著眼睛沒有說話,步子緩慢地往裡走去。劉玉飛看著徐婉的背影歎了一生氣。

隻有愛蘭不懂得外頭發生了什麼,之前那些槍炮聲在她看來和除夕夜裡放的煙花似乎沒有什麼區彆。

她也不知道隨州有多遠,花月樓和劉玉飛隻說要帶她去彆的地方玩,愛蘭很高興,拿著一張臉譜在徐婉身邊跑來跑去,“姐姐,我們一起去隨州玩,聽月樓娘親說隨州有很多好吃的,還有很多戲台。”

愛蘭對一切的未知都充滿好奇,而隨州其實徐婉去過,那裡離安州不遠。如果去了隨州,她其實也可以回安州了,和劉玉飛或許能在隨州撿起他從前的行當,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在安州結婚生子、安安穩穩過一生,這是上輩子徐婉遇見孟欽和之前一直在想的事情。

徐婉在房間收拾東西,她其實沒什麼東西在這邊,衣服也都在箱子裡,並不需要怎麼整理。

隻是她一直在分神,心不在焉的,沒過多久,隻見劉玉飛急急忙忙過來,道:“徐小姐,你東西收拾好了嗎?人已經來接了,快上車吧,不然再晚就走不了了。”

徐婉跟著劉玉飛走到門口時,愛蘭已經在車上了,她輕快地朝著徐婉招手,“徐婉姐姐,快過來!”

徐婉走過去,司機急匆匆地下車過來提行李,徐婉朝著愛蘭笑了笑,有花月樓和劉玉飛在,愛蘭現在終於不用讓她擔心了。

徐婉轉過頭問司機,“請問現在金城裡到底是什麼情形,孟家到底怎麼樣了?”

她之前一直隻想著讓孟欽和怎麼救胡潤生,讓孟欽和怎麼幫愛蘭她們,金城裡出這麼大的事情,他連一句話都沒和她提過,在最危急的關頭卻放他們都離開。

那司機搖搖頭,“徐小姐,我是從坤州來的,金城的情況暫時不清楚。但是你今天已經聽到了,孟家大少帶兵將金城和營地都圍住了,金城會怎樣誰都說不準,總之金城現在是個是非之地,還是趕緊走吧。”

“你既然不知道金城的情形,怎麼來接人的呢?”

那司機被徐婉一問,便知瞞不住了,隻好為難道:“這本來不應該和您說的,可我今早上接到司令府的電話,是宋副官要我來接你們的,如今金城已經被團團圍住,實在沒有辦法了。”司機的聲音越來越低。

徐婉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輩子孟欽同和上輩子不一樣,在大勢去之前,居然鋌而走險擁兵造反,跟自己的老子對著乾。

這一世的變化之大讓徐婉始料未及。

上輩子即使有孟司令在,孟欽同還敢在背地裡要孟欽和的性命,如果這一世不再顧忌,哪裡會給孟欽和留半點活口。

很明顯,一旦孟欽和失勢,他們這些跟二少有關係的人誰都逃不了。司機有些焦急地往金城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趕忙將徐婉的行李放到汽車上。

徐婉默了一會,問司機道:“胡潤生現在在哪?”

司機已經拉開了駕駛室的車門,聽徐婉這麼一說,皺緊了眉頭,“胡潤生是誰?”

“二少不是讓人把他接去隨州?”

“我不知道,這個您到了隨州再問去吧,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我這一路上過來都是逃難的,隻要不是困在金城裡出不去,都已經跑了!”

劉玉飛也催促徐婉,“徐小姐,快走吧,胡先生說不定已經到隨州了,隻是他不知道罷了。”

徐婉往後退了一步,“我不能現在就走,這裡很偏僻就算金城真的出事了,也一時半會找不到這裡的。”

劉玉飛聽這麼說愣住了,他猶豫了片刻,回頭看了一眼車上的花月樓,對徐婉道:“徐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你要是想留下來等孟二少,我陪你一起等吧。”

徐婉不想連累他,搖了搖頭,直接將車門關上,“愛蘭他們更需要你,我過幾天再來隨州找你們。”

司機看著劉玉飛左右為難,隻好折中對徐婉道:“徐小姐,那我過兩天看著情況來接您吧。”

徐婉點了點頭,她聽見愛蘭在車上哭得厲害,不敢回頭去看,隻聽見汽車發動隨後駛離,聲音越來越遠。

徐婉望著麵前這座被翠竹環繞的院落出神,孟欽和跟她說過五天之內要回來的,明天就是第五天,她答應過等他五天。

徐婉走進院子裡,將門窗都關緊了,將自己反鎖在最裡頭的屋子裡。窗簾掩住了光線,四周都是靜悄悄的,還好肚子的孩子又有了動靜,在周遭的一片死寂中,陪著她一起等待。

她其實不知道她到底在等待什麼?也不知道這樣的等待又有什麼意義。

眼看著窗外的天漸漸暗淡下去,雖然外頭很靜,隻有蟲鳴和鳥叫,可徐婉也不敢開燈,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一點倦意都沒有。

徐婉其實一直很久都沒有踏實睡過了,自從知道有了這個孩子。她離開官邸之後能帶著這個孩子去哪呢?這一輩子又該何去何從。

在這個世上她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人,且不說胡潤生已經有了心上人,即便他沒有,他們如今也是不可能的。而這個世上她唯一的親人,他的弟弟,上輩子卻處心積慮害死她的孩子。

這樣想來,她除了這個孩子,已經一無所有了。或許,在這個孩子出生之前,他有血親的父親也已經不在人世了。

徐婉不清楚現在整個金城的局勢,雖然上輩子孟欽和厚積薄發最終奪回大權。可這一世因為她的重生,形勢已經發生了太多的改變,早就不是上輩子她熟悉的軌跡了。

就像她現在肚子裡的孩子,就像金城此刻的局麵。

突然下起雨來,雖然外麵一片漆黑,但光聽聲音,便知道是一場急而大的暴風雨。

像是在一座被驚濤駭浪包圍的孤島中,無處可逃。那種感覺徐婉上輩子也體會過,那時她一個人藏身於破舊的小屋,也是同樣的無望,同樣的看不到出路。

徐婉漸漸有了些睡意,靠在床邊正準備闔眼,從窗戶閃過一道橙色的光進來。徐婉頓時睡意全無。有人來了,徐婉慌忙往裡藏去。

徐婉屏著呼吸細細聽著門口的動靜,果然是有人過來了,她聽見外頭的院門被人踢開。

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聽聲音至少有二十幾個人。

“找到人沒有?”

“這邊沒有人!”

那些人在找她?深夜過來,還是這樣的陣勢。最壞的結果便是他大哥已經除去了他,還準備將他身邊的人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徐婉其實也不是那麼怕死,雖然死過一回的人更加珍惜活著的機會,隻是現在她身體裡還有一個新的生命。她想讓他活下來呀,最少能看一看這人世間的陽光。

徐婉躲在窗簾後麵,一動都不敢動。可偏偏有風從窗戶縫裡漏進來,使得窗簾微微晃動著,徐婉剛想去抓,正好有人有人進來了。

徐婉心提到了嗓子眼,卻聽到那人突然喊了一聲,“二少。”

像是在陸地上瀕死的魚忽然被人丟回了水中,徐婉終於鬆了一口氣,卻正好瞧見孟欽和推門進來了。

“徐婉,你在嗎?”他的嗓音稍微有些啞。

她的心突然到了嗓子眼,比方才聽到有人進來時還要緊張,可她沒有回答他。

從縫隙裡,她看到他穿著藏藍色的戎裝。她上輩子總看他穿戎裝,他還給他燙過,將每一條褶皺都燙得平整,這也是他的習慣。

可這一次卻和從前不一樣,他大衣的衣角已經快濕透了,滴答滴答地往地板上滴著水,而他一向擦拭乾淨甚至發亮的皮靴此刻更是沾上了泥。

她縮在角落裡靜靜地打量他,卻沒有開口喚他,此刻的她像是置身一場夢裡,一時半會難以醒來。

房間裡隻有他和她,他看上去有些疲憊,微皺著眉四下環顧,卻並沒有注意到她。

房間裡那盞白熾燈被他打開,發著黯淡的光。孟欽和一個人站在房間裡望著窗子出神,雖然迎著光,可他的眸光是暗淡的。

過了一會兒,宋存山進來,低聲跟孟欽和道:“二少,您一晚上都沒闔眼了,還是先回官邸休息一會吧。徐小姐,她應該已經走了,不會有事的。”

宋存山剛說完,孟欽和忽地側過身,看著他冷聲反問,“應該?”

他隻說了兩個字,可那兩個字極其冷,宋存山沒敢答話,小心低下頭去。哪知下一秒孟欽和發作:“宋存山,你現在越來越會辦事了。”

宋存山連忙道,“是屬下辦事不利,我這就去帶人找,徐小姐如果少了一根頭發,我提頭來見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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