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元宵節的花燈夜會,京城都會取消幾天宵禁,徹夜不眠的慶祝佳節。
而這個時候,也是京城人流量最鼎盛的時候。
每年的這個時候,京城都要丟失不少孩子,大多都是平民的孩子,但也有官員的孩子。
順天府衙案卷裡記載的十分清楚,最誇張的一年足足丟了上百個孩子,連武成l帝都被震動,下旨令順天府衙配合刑部徹查。
可惜這些拐子們大多都是團夥作案,居無定所,撈上一筆就走人。查到最後結果也不理想,隻是抓了一兩個小魚小蝦結了案。
顧瑾玉上任後看了順天府衙的所有案卷,對這種情況自然了解。
不過認真說起來,刑部作為一個司法部門,怎麼可能對一些拐子手足無措。實在不行直接封了京城,配合禦林軍搜查,就算有上千個拐子也能逮住。
看來這裡麵的水有些深啊!
顧瑾玉眼神突然幽深起來,張開手看著上麵的掌紋,許久後嗤笑一聲,對身後的屬下丟下一句:“正值花燈盛會,先不要上報刑部,等本官審完了之後再說。”說完便徑直去了地牢。
就算水深又如何?都撞到他手裡了,若是因為顧忌這個那個的沒有追查下去,顧瑾玉都看不起自己。
“找兩個審訊的好手,隨本官一同去地牢,看那拐子有沒有同夥。”
顧瑾玉的聲音響起,不一會兒人就到了,這兩個人一個叫季風,一個叫劉晨,都極為擅長審訊犯人,號稱能讓啞巴開口,足以見得他們的手段。
審訊的過程委實慘烈,拐子也不是見過大場麵的人,沒多一時就被折磨的精神崩潰,褲襠濕了一大片,頭將牆撞得咣咣響,恨不得立即死去。
可惜季風和劉晨都是見過大場麵的人,根本不為所動。就連顧瑾玉一想到對方毀了不知道多少家庭,再看對方此時宛若小醜的情態,隻覺心裡暢快,怎麼會有憐憫的心思。
不得不說,這手段確實有效,拐子在奄奄一息之際,終於扛不住鬆了口。
他果然不是單獨行動,而是有一個嚴密的組織。這個拐子說的越多,在場的人麵色就越凝重。
根據這個人所講,他們組織十分嚴密,幾乎在各地都有據點,每年拐賣的兒童少則幾百,多則上千。數量之多,令人觸目驚心。
“這些拐子,真是......千刀萬剮都不為過!”就連一直在府衙裡充當老好人的陳坤記錄完案卷,也忍不住說了一聲,在場的人都跟著點頭。
“好了,大家先彆忙著生氣,都來看看犯人廖大的供詞。”還是顧瑾玉最先調整好心情,招呼眾人仔細整理案卷上的信息。
根據廖大所說,他們組織等級森嚴,而且分工明確,基本上都是兩人一組,一人負責踩點,專門尋找落單的孩子,另外一人則行拐賣一事,廖大之前一直都是踩點的人。
這次花燈會,他的搭檔突然鬨起了肚子,原本根據組織的規定是不允許單獨行動的,隻是一想到得手之後分到的銀錢,廖大就舍不得。
最後他還是決定背著搭檔做一單,沒想到剛動手就被抓。想到這裡,廖大就止不住的後悔,恨不得能重回動手的前一刻。
看著廖大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求饒,在場沒一個人同情他,家中有孩子的衙役一想到萬一自己孩子也被這樣拐走了,就恨不得再上去踢廖大兩腳。
隨著廖大吐露的信息越來越多,顧瑾玉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手指也無意識的在腿上點了起來,這是他陷入沉思的表現。
“你是說,你們的頭要求你們目標主要放在長相可愛的孩子身上?”顧瑾玉詢問廖大。
廖大已經被刑罰折磨怕了,聽到問話忙不迭的點頭:“沒錯,頭們說長的好看的孩子才有培養價值,更容易出手。所以他們都是挑家境富裕的人家下手,因為窮人家的孩子瘦瘦巴巴的,雇主看了晦氣。”
“大膽!”一旁寫卷宗的官員嗬斥了一聲,嚇得廖大一個哆嗦,不吭聲了。
顧瑾玉和身邊的人對視一眼,麵色皆有些沉重。
廖大這話的信息量太大了,什麼叫“好看的孩子更有培養價值?”,他們培養這麼多好看的孩子想乾什麼?
顧瑾玉在這一刻甚至想到了更多,這些拐子盤桓京城好幾年了,為什麼刑部的人抓不到他們?要知道京城是在天子腳下,真想抓幾個拐子並不困難。
除非——
這個組織後麵有人。
顧瑾玉能想到的,在場的人也能想到。劉晨拉了拉顧瑾玉的衣角,輕聲道:“大人,要不……直接結案吧。”
很明顯,劉晨這是勸顧瑾玉息事寧人,畢竟敢在京城庇護一群拐子的權貴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而這些數得過來的人,無一不是站在最頂端的大佬。
劉晨這話也是為顧瑾玉著想,其他衙役也是一臉的讚同。
在他們大部分人看來,每年的花燈會丟十幾個孩子是慣例,要怪也隻能怪大人沒有看好孩子,怨不得彆人。而今年花燈會上,他們抓了一個拐子,已經比往年好太多了,沒必要繼續追查下去。
退一步講,就算查出來背後的人了,也不是他們這些五六品、六七品小官能抗衡的。
顧瑾玉默了默,眼神在周圍轉了一圈:“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嗎?”
在場的人沒一個敢和顧瑾玉對視的,紛紛低下頭不說話,意思很明顯。
顧瑾玉的眼中慢慢染上了失望:“如果今晚丟的孩子中,也有你們的孩子,你們還會是現在這個態度嗎?”
牢房中陷入了沉默,有人嘀咕著:“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顧瑾玉提高了聲音,反問道。
“你們疼愛自己的孩子,難道那些被拐走孩子的爹娘就不疼愛他們的孩子了嗎?難道是他們想讓自己孩子被拐走嗎?現在他們孩子現在被拐走了,我們就這樣放過拐子了。若是有朝一日你們的孩子也被拐走了呢?你們也會想著這樣草草結案嗎?”
顧瑾玉厲聲問道,在場的人頭都埋得死死的,不敢吭聲。
“難道你們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嗎?或許你們會說,隻要孩子不出門就沒事了,可等孩子長大了呢?你們不送他上學堂嗎?你們想把孩子一直關在家裡嗎?”
顧瑾玉的聲音又快又急,顯然是動了真火。
一旁的廖大欲言又止,他想說他們組織紀律很嚴重除了熱鬨的燈會,其他時間不敢動手的。
不過廖大看了看顧瑾玉的臉色,還是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大人,我們知道錯了。”
說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終於有人說話了,這個人上個月剛得了個閨女,整天愛得跟什麼一樣,張口閉口就是我閨女怎麼怎麼了。
他聽了顧瑾玉的話,稍微聯想一下萬一自己閨女被拐子拐走了,自己恐怕生吃了拐子的心都有。
想到這,這人又殺氣騰騰的看了廖大一樣,仿佛他閨女已經被拐走了一般,嚇得廖大連忙縮了縮脖子。
“如果你們是懼怕幕後之人,本官可以保證不會牽扯到你們。”顧瑾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下官們都聽顧大人的!”顧瑾玉都這樣說了,其他人自然沒了後顧之憂。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家中都有一兩個孩子,本就對拐子無比痛恨,之前說結案隻是不得已為之,現在有了顧瑾玉的保證,他們還怕什麼?當然是跟著大人一起往下查了!
“大人……小的有事要報。”
就在顧瑾玉動員好自己的下屬後,一直縮著脖子竭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廖大突然出聲了。
“你想要什麼?”顧瑾玉一看廖大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無非是求他手下留情之類的話。
事實也是如此,聽到顧瑾玉這樣問,廖大迫不及待的說道:“隻求大人饒小的狗命,小的一定做牛做馬報答大人。”
“那就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你這條狗命了。”顧瑾玉麵無表情的說道。
廖大不敢大意,連忙道:“我們的頭告訴我們順利偷到目標後,就去城外的聯絡點集合。”
說完廖大大著膽子看了一眼顧瑾玉,想看出點什麼來,可惜顧瑾玉滴水不漏,依然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廖大壓下心中的失望,討好的笑了笑:“就在城外三裡遠的地方,那裡有一個廢棄的土地廟,我們在那裡集合,隻是、隻是……。”
見廖大說話總是遮遮掩掩,顧瑾玉不耐煩了:“還有什麼,一並說出來。”
“隻是接應點一般都有十到二十個亡命之徒接應,大人府裡這點人手,恐怕不夠。”廖大連忙說道。
顧瑾玉手一頓,眉毛皺了起來。廖大說的沒錯,因為正值花燈會,府衙內值守的人滿打滿算不過二十,要是對上同等數量的亡命之徒,恐怕會落入下風。
更何況他們此行的目的不僅僅是抓到拐子,還要保護被拐走孩子的安全。
這樣一想,起碼得四五十人才可以。
而順天府想在京城調動五十人手,必須要上報刑部,刑部批準後才可以組織人手。
可根據廖大說的,組織得手後不會在京城過夜,基本都是連夜離開京城。
這就難辦了。
“大人,您和五城兵馬司指揮關係怎麼樣?”就在這時,劉晨突然開口道。
五城兵馬司即中、東、西、南、北五城兵馬指揮司,負責京師巡捕盜賊,疏理街道溝渠的衙門,和順天府衙屬於不同的衙門,但日常的交際比較多。
正巧這一任的五城兵馬司指揮嗜甜,經常去糖鋪買糖,一來二去之之下,顧瑾玉也和對方打熟了關係。
今晚花燈會的巡邏也是他們司負責的,這也說明五城兵馬司的人很多。
顧瑾玉的眼睛亮了,立馬吩咐手下拿上他的腰牌借人。
五城兵馬司指揮聽了緣由後,毫不猶豫的撥了四十個人給顧瑾玉,還囑咐他的顧老弟小心點。
“那些亡命之徒可都是硬茬子,顧老弟你小心點彆往前麵湊,老哥我在這等著喝你的慶功酒。”
顧瑾玉謝過對方的好意,二話不說就帶著五六十個手下出了城門。
也虧得大家都在逛花燈會,沒幾個人在城門這邊,顧瑾玉一行人又儘量避免走人流密集的地方,所以才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出了城門。
出了城門,走了大概兩裡路之後,顧瑾玉才示意眾人放慢腳步。
這裡距離廖大說的土地廟隻剩不到一裡路,為了防止打草驚蛇,他們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皎潔的月亮旁突然飄來了一朵烏雲,原本還算微亮的夜晚陡然變得漆黑如墨,正適合偷襲。
短短不到一裡的路,顧瑾玉等人硬是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索性很快就到了。
往日蕭條破舊的土地廟今夜卻燈火通明,在漆黑如墨的夜晚分外顯眼。
顧瑾玉喊停了身後的人,然後小心翼翼的趴在了地上,後麵的人有樣學樣,紛紛壓低了身體趴在了地上。
顧瑾玉憑借著良好的視力,很快就發現在土地廟外低矮的圍牆上有幾個一動不動黑影,還有幾處陰暗的角落,都有黑影潛伏著。
這些人就是廖大口中說的亡命之徒了。
顧瑾玉衝著身後的一個人點點頭,對方會意的站起來走了兩步,故意發出一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