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像還少了人?
卓思衡朝船上看了又看,隻見都是其餘客人扶老攜幼陸續下船,再不見熟悉身影,忙問:“呼延老爺子呢?”
“我那個爺爺,簡直就像祖宗,再沒比他更倔的人了!”呼延勇重重歎了口氣,又覺得此時氣氛不該如此,換回方才重逢之喜的笑意,“彆在這裡站在,沒得讓妹妹們風吹日曬的,咱們回家裡再聊。”
見麵太過高興,好多事都是顧不上的,周圍也有親人再會夫妻團聚的,也都不忌諱禮俗,卓思衡更不在意這個,不過小勇哥說得對,一家人關上門再熱熱乎乎聊親厚話多好,於是安排兩個妹妹坐家裡的車駕,自己與弟弟以及呼延勇一道將行李都抬上雇來的拉貨平車裡,再與眾人一道回家。
卓家新居終於熱鬨起來。
卓思衡一個人在家時每日兩餐每餐清淡,柴六嫂覺得自己一身本領無處施展,終於一家人團聚,卓思衡又領了俸祿,於是她采買了好些食材,大展拳腳,做出一桌豐盛美味的團圓飯,光是小勇哥一個人就吃掉三碗飯,這樣真心實意的賞臉行為讓柴六嫂精神煥發,又做了不少點心,飯後一家人聚在小小涼閣裡喝茶時重開胃口,連一向食欲虛弱的慧衡都吃了兩三塊新蒸的酪酥。
能一家人窩在一處說說話,卓思衡心中輕快無比,看兩個妹妹各自學問談吐都有長進,弟弟學業又上一層樓,小勇哥如今也自己做了商隊裡一路貨隊的把頭,自己更是摘星成功事業小有起步,這樣好的現狀,他心中連發滿足的慨歎。
初到後,他們將父母靈牌擺放供奉好一齊磕頭,此種欣慰便沿著酸楚淒苦的子欲養而親不待之心漸漸蔓生,生死非人力所能扭轉,但至少自己已然帶妹妹弟弟重回帝京,掙下片瓦遮頭,今後更會庇佑他們平安順遂,以如此的行動和覺悟告慰父母,他們在天之靈想必也能暢心無憂。
涼閣內,卓思衡又問呼延勇為什麼老爺子沒來,小勇哥將茶杯重重放下,又氣又無可奈何道:“我那爺爺實在太倔,我和兩個妹妹去勸了好些次,他就是不肯來,說什麼沒有林子鑽的地方他活不下去,思弟,你比我更了解那倔老頭,若是他說不肯,我就算敲暈他綁來也沒有用,隻好依了。”
“老爺子是怕拖累咱們照顧,但我們一家早把老爺子當成自家老人長輩,我作為長孫照顧自家爺爺難道不是為人晚輩該儘得孝道麼?”卓思衡確實了解呼延老爺子,猜都不用猜,“我再去一封信勸勸他,大不了給他在京郊安排個地方住,那邊也有不少野林子。”
“行,他聽你的,你也會勸人,如今做官了肯定更能說會道,我在帝京和咱們一家親近幾天,然後再南下顧著買賣,之後有消息了你再知會我。”呼延勇喝茶從來都是大口大口,又乾了一碗後忽然想起什麼,又道,“朱五叔和五嬸讓我給你帶個好,說在皇上麵前當差是好事,但小心點彆累著,說話也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五叔行伍身份不能擅離,五嬸也不好走動,他們讓我給你帶了好些東西,說你若在京中走動也不能空手。”
卓思衡感念不已說道:“小勇哥,之前我單獨給你去信說的事情怎麼樣了?”
“找到了合適人了!”呼延勇拍了下桌子,笑得很是自得,“你說想給鄉裡再找個教習師父教孩子讀書我能不上心嗎?走之前去聯係了湧山鎮的一個自軍營裡休下來的老主簿,大概咱們家搬走沒多久他就能帶著家小過來,你給的銀子夠足,他都沒怎麼推辭,又聽說這鄉間出過狀元,更是樂意了。”
自卓衍去世後,卓思衡自己忙著讀書之餘偶爾仍是給鄉裡孩子上上課,後來他去趕考,是慧衡在身體好的時候教教。他們一家在鄉裡居住的這些年受到不少照顧,不能一走了之不管不顧,如今卓思衡有了能力,自然要繼續安排這個教習的位置將杏山鄉的學風繼續吹拂下去,他雖然俸祿微薄,但這份用來報答鄉親們的銀錢是一定要花的。
“多虧鄉親幫襯才有我家今日,請教習這件事以後我責無旁貸,無需鄉親們出糧出錢,受人之惠不忘於心才是。”
卓思衡說得很誠懇,但他卻看見慧衡略略低了頭,悉衡似是在思考什麼,連小勇哥都有點局促,想要開口,卻被心直口快的慈衡搶了先道:“大哥博覽群書,肯定知道這‘受人之惠,不忘於心’的前一句是‘施人之恩,不發於言’才對,我們受了好些鄉親的好,自然要感恩,但是一看大哥有所成就便想著占便宜不顧這些年情麵的人我們家也沒那麼好欺負!”
“小慈!”慧衡見她說得尖銳,趕忙製止,慈衡略有不服,又不敢惹姐姐不快,隻看向卓思衡求救。
“二姐,這件事大哥早晚要知道的。”一直沉默的悉衡忽然開口道。
卓思衡一頭霧水,不知到底發生什麼,見呼延勇也是麵有慚色,似乎此事讓他也很是沒有麵子和懊惱,再見慈衡梗著脖子迫切望向自己,好像不讓她說出來她就會憋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