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雁塞風雲(三)
楊真很快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他命人為卓思衡挑選一匹性子溫和的老軍馬,率領眾人即刻出發,從禦駕行轅至雁山北林哨帳約四十餘裡,原野坦順跑馬飛速,不到兩個時辰可以抵達,但進入禦林後植林茂密恐難以疾馳,還要細細尋找,時間將大多花在後半段上。
因此他的打算是即便卓思衡掉隊,其餘禁軍無需等待,他們眾人優先疾至哨帳,待到卓思衡跟上抵達,他們已在搜尋聖上中軍了。
為此,出發前他特意去很不客氣地給了卓思衡一張剛畫好的粗略哨帳方位圖,冷肅道:“若是掉隊,自行前往再待軍令。”
那名喚作卓思衡的小小翰林院年輕侍詔正往蒼綠官服外上係著披風,恭敬接過草圖也沒任何抵觸,平靜的就像途徑太蒼原的沛水,笑起來甚至還有粼粼波光。
“謝楊指揮使照應。”
楊真嘴不多言心中冷笑,若是一會兒馬背上跑了一個時辰還能笑出來便好。
軍情緊急並無時間整備,除去護衛內苑大帳妃嬪宮人的幾隊禁軍和看守輜重營的重要人員外,餘下的兩千禁軍都已隨皇上出發,皇上身邊跟著二百人,其餘都在沿途哨帳布防護駕,殿前司禁軍目前可調動的隻有不到百餘人,但隻需這些人分彆將找尋中軍的將令發出,所有待命禁軍同心協力,想尋到聖上方位倒也不難。
八十餘人齊齊上馬,卓思衡在馬上看見了遠處不放心,自打帳裡探出半個身子還朝這邊看的曾大人。
他一見旁人關心自己就會心中暖融融的,也不顧四周鄙夷目光,仿佛第一天上學的小孩子似的,忍不住回頭和家長揮了揮手。
楊真看在眼裡,心中不屑,當即號令出發。
天邊鉛雲似垂,有風緩起,是即將落雨的征兆。可是眼下顧不得天氣好壞,眾人得令出發。
禁軍快馬銳卒自是不同凡響,一隊人馬跑出兩三裡路,楊真見離雁山越來越近,朝後看去尋找卓侍詔,隻見哪還有蒼綠衣袍和深褐披風的影子!
才一炷香多就掉了隊,讀書人竟然這樣沒用!
但他身上怎麼都還是有最要緊的密函,楊真也不能坐視不理,正欲開口留下一人尋找,卻聽耳畔風聲雜糅馬蹄聲繁疾,猶如鼓點敲擊大地。
斜了眼去看,緊跟他馬側的不是卓思衡又是誰?
楊真心中暗暗吃驚,看卓思衡揚鞭打馬的頻率緩急是行家的手法,既不逼催頻頻如雨也不虛浮似蜻蜓點水,引正籠頭胸轡動作嫻熟,迎麵來風他比旁人更先巧捷伏鞍,側風勢猛他也率先弧背而盈,一匹好馬此時正是得遇明主四蹄狂踏。
此等禦騎之術竟不輸自己帳下數十年餐風飲露與馬為伴的老辣斥候!
楊真頓時對這位小小文官侍詔刮目相觀,隻知翰林院哪怕一個七八品小吏都是人中龍鳳,卻不見本【】朝哪位一甲能騎出這樣駿捷的快馬追風!
行軍途中飲水亦是規矩嚴格,再口渴都不可擅自解囊痛飲,要等長官一聲令下,全體將士同飲同歇再度出發。馬軍疾行更是不能解甲下馬飲水,故而將士都練就一身馬上迎風飲水不嗆的本領。跑過一個時辰,楊真見卓思衡仍緊跟自己身側,十分欣賞,有心再試他一試,於是側身朝後下達軍令:“緩行!飲水!”
所有的馬都在得令的禁軍士兵操控下降速,但仍是四蹄不停,各人自鞍後單手卸下懸掛的水囊,伏鞍飲水,卓思衡竟也聽從軍令單手而卸,他顯然也是渴極了,連灌好幾大口,居然也沒有嗆風。
楊真和好些禁軍看在眼裡,心中都道了聲好。
“加鞭!”
隨著楊真再一聲高喝,眾人齊齊將水囊掛回原位,重新促馬提速。
如此這般又馬上飲了兩次水,一隊人馬終於已是接近雁山北林邊緣。
而此時風雨忽然大作,碩大雨珠猝不及防摔打在身上,眼見原本清晰的視野漸漸被雨霧融化,馬也略有遲滯,楊真心急如焚,隻憑借記憶當中的布防圖於前引路加鞭,終於是按照原定時辰抵達哨帳。
哨帳是為了布防和保護聖駕,與接應迷路的秋獵人員,規模雖不大,但帳篷也有七八個,簡要木籬圍出一人高的屏障防備野獸,兩個出入門口皆有禁軍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