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2 / 2)

“那為什麼是在這裡,不是去墳塋之地?”吏部巡查被方才的話堵住之前妄議,回過神來試圖找回麵子。

“大人,敢問我朝孝製最嚴之度的規定是針對何人?”

“自然是天子。”

“沒錯,因為天子的孝禮不隻是自己的德行,更是垂範天下的表率。我朝孝禮比之前朝其實是略有寬限,但卻多有一條,需天子以身作則,表正朔相承和祇畏敬奉的深意。下官認為,此乃我朝孝禮的明義與精髓,便是要一人的孝德可以昭彰天下,好讓萬民感受教化和德沐!為何之前州學子弟身陷弊案泥淖?皆是因為德行有虧私利競興!上不知為臣忠義為子孝衍,下不知規行距範正身立人以言傳學子,故此才有弊案興起州學沒落啊……下官為避免再有此事發生,便以微末之身,去求請五位當世大儒!幾位先生各個都是舍棄功名利祿歸鄉守孝的賢德之人,在下將他們請至州學結廬,一麵足了他們的孝義之心,一麵又要諸位州學官吏同學子一道耳濡目染敬仰效仿!他們每日都要為學子授業,更是將自身的德性傳衍澤被於眾人。”

其實哪有什麼以禮相請,找這五個人來都是套路。

卓思衡在朝廷見了好多丁憂官吏,好些人表演痕跡太重,請辭時隻見哭聲不見眼淚,隻有真正除去官服時才有眼淚哭了出來。

那才是真的傷心。

雖然父母過世對於這些人來說確確實實傷心,可三年的時光在蹉跎中度過,對於官吏來說實在折磨煎熬。更何況這些人父母的真實想法未必就是要孩子給自己守孝,好些父母離世前估計是巴不得要孩子能繼續施展建功立業。

但在孝禮麵前,他們不敢不請辭。

卓思衡向潘州史要來本地記錄在冊的丁憂官吏,專找曾在帝京做過京官又是守孝滿了至少一年的那些人下手,以利誘之:熱衷名聲在乎麵子的,他就告訴人家可以在一整個州學的人麵前結廬表演孝禮,口碑豈止是遠播,簡直就會立即成為士林清流的偶像!對權力和官位有強烈虛榮心的,他便暗示可以在州學授業,那豈不是給人當了授業恩師?今後若是有一個兩個可以高中,那人脈和門生,哪個都不會缺,起複後再不用擔心職位降階和大權旁落!

總之,隻要抓住痛點,卓思衡覺得自己也沒費太大功夫便將這些真正科舉高中且有豐富為官經驗的人請回上課,又在巡檢來之前做好足夠安撫,告訴他們此事已上達天聽,他們的孝義即將為皇帝所知。

於是便有了今天的精彩表現。

卓思衡覺得自己的官要做下去,還得磨練一下演技,這實實在在是門為官的基礎課程……

他的話說完,眾人都沉默了。

每個人都知道這裡麵有貓膩,但每個人都無法打破話語裡的邏輯鏈條和倫理高地。

穩重如陸恢此時也忍不住微微揚起下顎,用敬仰的目光看向卓思衡,每次都在他以為斯人如此強悍時卓大人又能更上一層樓,實在令人五體投地。陸恢又忍不住去看高永清,隻見對方也是與自己恨不得相同的眼神一閃而過,緊接著便又是那樣冷漠的凝睇。

裝,接著裝。

他忍不住想。

顧縞用一種玩味和略帶佩服的眼神端詳卓思衡,緩緩開口道:“這樣說來,我要是上表製止此種行為,豈不是不知孝禮枉顧國法人倫?”

“若是製止,那下官第一個就要為瑾州州學的學子們鳴不平了。”卓思衡也義正嚴詞道,“難道就因為從前此地出過弊案,其餘學子便不配一張平靜的書桌與德行操守戒備的師尊來授業嗎?”

“授業之師一定要是丁憂之人麼?”

顧縞總是能抓住重點,這是卓思衡對付過的最難纏的對手,不是因為他與自己觀念立場相左,而是這人是真真正正在腳踏實地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非是不可。”卓思衡大方承認,“因為整個永明城也沒有願意來州學做吏員教書的了,而我早已將請求外派州學官吏與選拔師吏的陳表遞交吏部同禮部,可如今等來了諸位,卻還是沒等來調令和安排。多虧幾位先生願意為國育才以身作則,才救瑾州學子於水火煎熬。”

顧縞轉頭看一眼吏部派來的巡檢,對方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他大概明白了,於是轉頭對卓思衡道:“既然如此,卓提舉也是狀元出身,學問煊赫才名遠播,為何您不來教?”

“這正是在下要說的最後一件事。”卓思衡笑了笑說道,“自此朝後的後院如今改花草為果蔬,種子都是學子自己帶來的,他們半天上課半天輪值務農,為的是給自己減少些開銷勤儉求學。但下官不能陪諸位大人去看了,因為一會兒便有我的課了,既然下官是學事司的提舉州學的監管,這份為師為教的重責還是不能推脫的。請諸位跟隨陸司簿前去,下官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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