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青山好去(二)
考生們才入內半日多,貢院正門尚有些閒雜人等,此時又因禁軍重圍聚攏更多,卓思衡和一眾吏學生趕至此處時,禁軍已將門前隔出十餘丈空地,圍看的百姓皆不得靠前,正門再貼上的敕命封條也重新啟開,所有人皆嚴陣以待般森穆凜然。
卓思衡略正衣冠,朝負責正門門禁的牙尉肅然道:“本官是國子監太學監正卓思衡,貢院被封,省試暫停,還請讓我查看何事至此。”於責任,他也是學政的官吏,雖為避嫌不負責管束省試,但如果出了事,他也得先到此處應對。
“越王殿下命令,任何人等不可逾越此線,越線者斬。”牙尉看了眼卓思衡身上的朱紅官袍,語氣還算客氣,但複述所言卻沒有半點餘地。
聽見自己愛戴的師長被如此對待,有吏學生也是不服,正欲辯駁,卻被卓思衡先一步揚手製止。
“去中書省。”卓思衡對陸恢說道,“這事要沈相過問。”
他言簡意賅,陸恢當即領命,可還沒轉身,就聽貢院大門再次打開,裡麵傳出陣陣呼喝,緊接著自內出來十餘名執刀禁軍,跟著他們出來的則是本次省試於貢院內負責大小事宜的若乾官吏。
這些人已在貢院中禁閉一月有餘,未免試題泄露和人情往來,他們同外界的聯係自然也是全部割斷,好些人都是卓思衡同僚,薑大人因是國子監監正,他統理除去出題與閱卷以外的其餘程式,自是要在其中,他在頭一個被帶出,然而官帽已去,雙手縛以鎖鏈鐵銬,由禁軍拖拽著朝外行進,幾乎一個趔趄就要摔倒在門口,卓思衡下意識要入內去攙扶,可卻被阻隔禁軍持槊橫隔於外。
“薑大人!”他情急之下喊道。
薑文瑞顧不上回答卓思衡,他隻看了一眼,便用警告一般的眼神示意勿要開口,站穩身形的第一件事,便是轉過身去,自門內扶出另一個顫顫巍巍的傴僂老者。
“那個不是……白大學士?”
有學生家裡父祖為官的,認出了白琮,眾人一驚,紛紛看去,隻見身著紫色官袍的老人果然有些麵善。可白琮白大學士是本次省試主考,卻被如此押解出來,到底是出了怎樣的弊案?
白琮已是年屆古稀,不出幾年便也該致仕,他又是當朝大學士,素有文聲清望,今日竟卷入最令人不齒的弊案中去,又於大庭廣眾之下帶銬押解,已是將讀書人的斯文掃地,加之他年紀在此,如何消受?白大學士剛一出來便看見眾目睽睽皆朝他看來,立刻血氣上湧,晃晃悠悠險些未能站穩,加之身後禁軍甲士逼催,前又有人拖拽鎖鏈,更是恍惚羞慚之間幾欲昏厥,還好有薑文瑞在前和其餘官吏在後擁簇攙扶,將他護在當中,才讓白大學士沒有即刻倒地。
卓思衡但見此情此景,如何不心急似焚?但他急中未失冷靜與理智,亦知此時不能太過冒進,他一麵敦促陸恢快去快回,一麵尋找那個關鍵人物在何處。
越王昂首自貢院門內走出,大步流星,呼喊禁軍道:“將這門封上,不許裡外相同,直到此案水落石出,違令者斬!”
有些人家裡有考生在內的,已是肝膽皆驚手足無措,不知裡麵情況如何家人如何,若一直關押下去,乾糧吃完了案子沒解決,又要如何,此時十一月深秋之夜何等寒涼難耐,考三天強忍也便罷了,可要是多上幾天,那一眾考生該如何消受?
卓思衡也有至親在內,如何不急,可他看見越王耀武揚威的架勢,卻覺奇怪:為何越王要如此大張旗鼓?若真有弊案,首先當做的確實是控製貢院,封鎖待查也無可厚非,但若要提審涉案官吏,先稟告聖上後由大理寺與刑部自貢院內會審不是更好?興師動眾在眾目睽睽之下押送官吏,一個是舍近求遠,一個是於理不合,除非越王的打算就是要更多人看見。他或許根本沒將解決問題放在首位,而是給此次突發當做自己的階梯和契機,才故意昭彰還未定性的功績。
錦衣玉食養出的小人得勢。
卓思衡壓抑怒火,理清思路,在薑大人和白大學士被押著走出重圍時,步上近前說道:“二位大人,到底發生了何事,有什麼下官可做的麼?”
薑文瑞怕連累卓思衡,隻是搖頭教他快走,白琮見昔日屬下,又加之今日受辱至此,心中委屈,竟有淚意湧上,顫抖啜泣道:“雲山啊……你,你去叫來沈相,一同麵聖,我們……我們實在是……”
“卓司業,還請避嫌讓一讓罷。”
白琮白大學士的話被越王粗暴打斷,卓思衡神情微漠冷冷看過去,說道:“越王殿下是要押解朝廷命宮到何處去?”
“自然是大理寺典獄。”越王輕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