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戰爭, 所有的戰爭,在水銀看來, 都是沒有正義邪惡之分的, 隻有陣營之分。
任何一場戰爭的參與方, 都會給自己找到足夠的理由,並且絕不會認可敵人的“正義”。
說到底,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屁股決定腦袋。
因為她是這個國家的一份子,所以對侵略自己家園的侵略軍有天然的厭惡,而幾支國內立場不同的反抗軍,同為國人,他們之間的內鬥也並不是全為什麼“大義”, 至少人都是有私心的。
哪怕領導者沒有私心, 難不成一個組織那麼多的人,人人都是無私奉獻的聖人?人人都能擁有高尚的道德和情操?這是不可能的,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私人利益考量。
還不知道結局誰勝誰敗, 難道他們任何一方肯承認自己做的不對嗎?自然是隻問勝敗不問因由。
在後世看來,曆史總是光鮮亮麗, 勝者有千萬種熱血奮鬥, 敗者有千萬種罪孽深重。那些時代下的“迫不得已”和“非常時期”, 早已被遺落在不為人知的過去。不好提起的事會被自動美化, 於是和平年代裡生長的人們就再也不相信有黑暗——可它是客觀存在的,不會因為不被承認就消失。
就像這一次的刺殺,還有更多不被人記住的行動, 為了勝利無數人做出的犧牲。
水銀敬佩所有為了理想犧牲的人,但她並不喜歡用理想的高帽,去要求某一個人做出犧牲。
沒人有義務為彆人的理想和目標去犧牲。
作為犧牲之人的親屬之流,水銀對此也隻能保持沉默,至多問一句:“她是自願做出選擇的嗎?”
“是的,我們尋求她的幫助,她最終選擇了幫助我們,對此我們非常感謝。”
……
因為侵略軍高層幾乎死了大半,梅市的局勢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侵略軍和兩支反抗軍在城內開戰,侵略軍似乎被激怒,開始喪心病狂屠殺城內百姓,逼得不少人隻能逃出梅市。
之前來送金鐲子的兩個人提醒過水銀,“局勢混亂,這裡可能馬上要亂起來了,最好先離開這裡避避風頭。”
這是水銀不熟悉的曆史,因為這世界並不以她學過的真實曆史為範本,沒有上帝視角的先知本領,所以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隻差不多猜到戰爭矛盾擴大,趕在侵略軍屠城之前,和其餘百姓一起離開梅市,逃難往南方。
出城的人很多,很多人都有不同的去處,或是回老家,或是去投奔親戚,他們一起走了一段。
在逃難的隊伍裡,水銀看到熟悉的悅客樓掌櫃和他夫人,這對曾經因為男人貪花好色而產生了矛盾的夫妻,在逃難途中卻是互相扶持,不離不棄。
她還看見菜場經常能看見的一位屠夫,長得凶神惡煞,平日裡動不動吼他老婆孩子,這會兒他背著一個孩子,抱著兩個孩子,妻子緊緊依偎在他身邊,一家人密不可分。
她還看見更多的熟人,隔壁街上賣早點的一個中年婦人,帶著自己的孩子;曾給來金說過媒的一個嬸子,拖家帶口一大家子人;背著斷腿老人的年輕小夥,從前經常愛在街上對著來金吹口哨。
還有更多更多的人,是水銀所不認識的。
她來梅市之前,也曾經曆過一段流亡之路,如今也算駕輕就熟。在這亂世當了幾年男人,她儼然當出了經驗,而作為一個‘男人’,這一段路,比前幾年去梅市那一段路要順遂百倍,至少沒人覬覦她,少了很多騷擾。
很多年輕些的姑娘,在這種時候都提心吊膽,擔心遇上亂軍被搶走,擔心遇上匪徒,擔心隊伍裡混不吝的流氓,擔心在這種時候乘亂擄人的人販子……總之完全不敢離開自己家人一步,家中長輩們也看得緊。
這種時候,水銀忍不住會想起來金。
她那樣的容貌,毅然和心上人離開的那一路,遇上了多少困難呢,她說後來被送給了侵略軍,其中又發生了什麼?
她總想起後來來金坐在小院裡說起這一段的樣子,那樣的平靜令人心酸。她說這世道去哪裡都是一樣,可分明眼裡有著不甘。她那一刻是不是在希冀向往著一個普通女孩能正常呼吸藍天的世界?
她在死亡前,又是否有思考自己所做的事,能不能為後來人帶來和平?
離開梅市兩個月,走到這裡,逃難人群已經不多,大約剩下百人,都是些水銀不認識的人。之前有很多人在經過的岔路離開,水銀之所以跟著走到這裡,是因為她沒有想好目的地。對於一個習慣考慮後路的人來說,這有些不像她以往的習慣。
一群人走到們走到麻山崗,隊伍裡有人忽然說:“聽說這附近有個大山匪寨子,咱們要不要繞路?”
“怎麼繞路,穿過這裡就直接到了隴東,要是繞路,要繞個大圈子,起碼多走大半個月的路,我們家孩子可受不了了。”一個抱著孫子的粗悍婦人立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