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戰場上其實什麼樣的人都有, 並不全都是大當家這樣的大漢,如同水銀這樣瘦弱的男人同樣很多, 畢竟很多人都是過不下去了, 才來打仗, 餓死的人那麼多,沒餓死的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女兵也有不少,隻是大多數女兵在這裡一般都做後勤工作。簡陋的武器加工廠裡是她們在流水作業,大家穿的用的衣服鞋子皮帶等物資,也是她們趕出來,要保證前線的戰友們能更好地戰鬥。
雖然同樣忙碌辛勞,但在後方比起男人們稍稍安全一些——有她們在,前麵的男人們不死到最後一個, 也不會讓她們有機會衝上戰場去扛最後一麵旗。
有時候一個陣地被破, 真的就是因為人全都死了,先鋒沒了,後勤隊炊事班的扛著鍋往前衝, 他們沒了消息,在後麵搬武器的女人們就含著淚扛著槍用命繼續填, 連重傷下了前線的傷員都拖著傷殘的身軀最終死在戰場。
水銀跟著戰友們前去支援友軍時, 看過好幾次那樣戰至絕境的場景。
身處這樣的地方, 人會更不怕死, 也會更珍惜生命。水銀時常會覺得,自己的身體裡有什麼在死亡,又有什麼在複蘇。
他們隨軍轉移陣地, 暫時駐紮在一個有河的地方,聽說名字叫洺江,附近有很多水澤。
難得有喘息的機會,能稍作休息的時間大家都很珍惜,每到這種時候,後方的女兵們會做些吃的搬過來給他們改善一下夥食。
其實也沒什麼好吃的,能吃飽就不錯了,但偶爾會有一些年輕的女孩子們給心上人額外送一點東西,這就令男人們期待了。
戰場上,血與火中誕生的愛情,要更簡單一些,他們都不再去想彼此的家庭是否合適,是否能長相廝守,因為他們擁有的很有可能隻有今天,所以大部分女兵都會很快在戰地中找到伴侶,相攜著支撐對方走下去,或者抱著這份愛獨自堅持下去。
從前的大當家高粱,如今已經是個小隊長,他上戰場的時候一往無前,勇猛講義氣,對他有意思的女兵不少,不過,對水銀這位“李先生”有意思的女兵們更多。
畢竟高粱那一把大胡子,戰場上就沒時間讓他好好打理自己,看上去又凶又邋遢,而李先生不一樣,長得俊,總顯得比其他人更多幾分清爽,站在一群高矮胖瘦各不同但邋遢程度差不多的臭男人中間,就像鴨群裡的白鷺鷥一樣顯眼。
更為難得的是她和那些滿口葷話臟話的男人們也不一樣,從不用女人們開玩笑,也不愛談論她們如何,平時遇到了她們,更不會去口花花,或者抓緊機會多看幾眼。女兵們私底下都說他是個君子。
“那些個混球,讓他把命給我可以,就偏偏學不會尊重!”女人們聊起天時,說起那些男人,心情總是複雜的,唯獨說起李銀,都是一水兒的誇讚,可惜沒有一個人能拿下她。
女兵們偶爾會讓男人們去幫些忙,水銀大概算是被點名最多的一位,其他男人們對此十分羨慕,恨不得把她拽回來換成自己去。
高粱就不羨慕了,他隻是緊張,擔心李先生進了盤絲洞,被一群女妖精迷了眼,真帶回來一個兩個的,那他可咋整,他總不好跟小姑娘爭風吃醋吧!
水銀收過姑娘做的鞋子,那姑娘說她的腳比一般男人要小,怕她穿不好統一發的鞋子,特地給她做了,水銀就沒拒絕。後來那姑娘不在了,哪怕在後方,也會出現各種意外情況,死亡不論對誰來說都很正常。
後來,又有彆的姑娘給她做鞋子,她和對方說清楚了心思,姑娘仍是笑嘻嘻著把鞋子塞給她。
這一次,水銀又收到了一雙鞋子,拿著東西回去,就被人打趣了一頓,她照樣是不喜不悲沒什麼反應,眾人覺得無聊,就放過了她。
這是水銀在上個世界那群學生們身上學到的經驗,被打趣就是不能有反應,反應越大,越被人抓著不放。
其他人羨慕兩句就算了,高粱就顯得坐立不安,特地蹭過來,半天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說:“要不要待會兒跟我們一起去河裡洗澡?”
水銀毫不猶豫拒絕他:“不。”
高粱:“嘶——”
同樣麻山崗寨子裡出來的一人噗嗤笑了起來,“大當家,李先生什麼時候答應過跟咱們一起去洗澡啊,你都被拒絕八百回了,怎麼還是學不乖!”
高粱虎著臉站起來去揍人,一群人打打鬨鬨去河邊洗澡,剩下水銀一個人坐在那給後勤幫忙搞統計。
高粱離開前又在屋門口探頭探腦看了她兩眼,忍不住心想,洗澡也不跟我洗,睡覺也不跟我一起睡,上廁所都不肯一起去,這麼瞎講究,整得跟梁山伯祝英台似得。
想罷,他一拍自己腦袋,暗罵,瞎想什麼呢!
但高粱萬萬沒想到,這不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這根本是《花木蘭》。
一場戰爭過後,高粱沒能找到水銀,心頭一陣不安,戰地護士要把他按住處理傷口,他也坐不下去,站起來就四處去問人有沒有見到李銀。
剛經曆了一場大戰的戰場十分混亂,他沒能找到人,最後帶傷跑回戰場,到處在死人堆裡挖,終於滿手鮮血地挖出了昏迷過去的水銀。
高粱這一刨,刨出來了個大秘密。
水銀清醒後,看見高粱坐在一邊,板著臉看她。水銀不以為意,撐著帶傷的身體坐起來,她這兩年受過很多次傷了,甚至還死了兩次,隻是她死了也不會就此結束,而是回到死亡前幾分鐘重新開始而已。
“你是女的。”高粱特地擺出的姿勢沒有用,隻好開門見山挑明。
水銀自顧自看自己的傷,眼皮都不抬,“所以呢。”
高粱急了,“你一個女人,跟我們大老爺們一起在這裡受什麼罪!你去後勤,不用再跟我們上戰場!打仗是女人能乾的事嗎!”
水銀抬頭看他。
高粱被她看著看著,滿腔憤怒和理直氣壯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噗嗤噗嗤漏了個精光,慢慢開始不自在,還莫名覺得心虛,他不由得挺了挺胸,想找回一點自信。
水銀張口說:“你在說什麼屁話,你敢做讓我不痛快的事,老子打得你出[嗶——]你信不信。”
高粱目瞪口呆:“?”
高粱不自覺抬高了音量:“你說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