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前些年跟著高賢寧讀書,又跟老鄭和一段時間,接觸到社會階級上層,這一兩年又在暗中調查紀綱,是以極為熟悉社會形態和政治局勢,聞言有些不解,“陛下,有些話奴婢能否向您詢問一下?”
朱棣點頭,“你說。”
王振想了想,道:“奴婢先前跟著先生高賢林在雞籠山下的國子監附近讀書,先生曾說陛下會在十年內遷都北方順天城,如今順天皇宮初具規模,遷都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陛下既然已經將去北方,又何須在意南方的江南士族?”
朱棣笑道:“沒錯,再有一兩月等打完了瀾滄朕便打算去順天,而今後大部分時間,朕都計劃留在順天,應天這邊,由太子監國,但太子仁厚,又與朝中文臣牽扯過多,利益糾結之下,太子恐怕會束手束腳,沒法壓製住江南士族。然而有些事雖然明麵上不顯眼,不過很多事情已經越來越嚴重,從這幾次鄭和下西洋之後發生的事情可以看出,朕讓三寶下西洋的事情觸及到了江南士族的利益,所以這幾年的政事其實在江南這邊施行的很不順遂,朕去北方順天以後,應天這邊的政事隻會更艱難,江南士族必然多般刁難太子,長遠以來,江南士族必成隱患!”
王振懂了,歎道:“陛下為太子殿下登基鋪路,以便將來行政天下,可謂是良苦用心,然而太子殿下現在還以為您更喜歡漢王和趙王殿下,太子殿下依然每日惴惴啊。”
這番話有感而發。
王振並沒有其他意思,王振隻是聽到朱棣那一席話後,知道了很多朝堂之上和民間不同的道理。比方說王振知道了為什麼當年會有藍玉案和胡惟庸案。
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年太子朱標身死之後,太祖為了確保太孫朱允炆的登基之路,也確保朱允炆登基之後不會出現朝堂動蕩,所以太祖必須將開國功臣鏟除乾淨,不讓他們對朱允炆有任何的威脅。
因此開國功臣被朱太祖一路屠戮。
像藍玉那種膨脹後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不說了,本來就是藍玉自己在找死,竟然敢讓拱衛京畿的部隊派三百人去給他修府邸。
這是天子的待遇。
你一個臣子,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所以藍玉的死其實是必然的。
但其實還有很多的開國功臣並不足以致死,但他們還是死了。
最後太祖就給朱允炆留下一個耿炳文,而耿炳文是一個擅長防守不擅長進攻的武將,這樣的武將你讓他來造反那根本不可能成功。
因為他不擅長進攻,怎麼可能奪取天下。
也正因為如此,朱棣靖難的時候,朱允炆麵臨著手上無將可用的尷尬局麵,隻能重用李景隆,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徐輝祖,卻又因為徐增壽的事情,朱允炆又將徐輝祖調回應天。
然後才有朱棣的靖難奇談。
靖難之所以成功,李景隆功不可沒,朱允炆的作死也是千古第一,要不然朱棣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本上在說江南士族的事情,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王振竟然說到太子那邊去了,而且還是關於登基什麼的事情,朱棣聞言心生不悅。
蹙眉冷哼一聲,“嗯?!”
你找死?
這種涉及天家皇室繼承人的事情,朝中大臣也不得擅自議論,你區區一個內官,心裡知道便可,竟然還敢說出來,這不是在作死是什麼。
王振嚇了一跳,也知道自己無心之失冒犯了朱棣,急忙跪下,“陛下息怒,奴婢知罪。”
朱棣揮手,“下去吧。”
王振渾身發軟汗流浹背的退下。
天子的鐵血和仁慈,讓他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王振又學到了一點:在天子麵前,永遠隻需要做一件事,少多嘴,當然,如果你是姚廣孝或者黃昏,那麼可以例外。
如果你不是這兩人,就隻需多聽朱棣的,多看住陛下讓你看住的人,少說話。
老天爺給人兩個眼睛兩個耳朵,兩個手兩隻腳,但是隻有一張嘴,這是有道理的,就是讓你多聽多看多跑多做,少說話!
朱棣又宣召賽哈智進殿,問道:“錦衣衛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錦衣衛現在是百廢待興。
高層幾乎全軍覆沒,北鎮撫司的中層也基本上沒了,而京畿城中的錦衣衛緹騎也幾乎沒了,需要從地方抽調,同時從其他地方補充人力。
這個倒是簡單。
所以先要把上層結構重新搭建起來。
賽哈智急忙說道:“微臣自出任錦衣衛指揮使以來,不敢有片刻懈怠,夙興夜寐,在指揮同知劉明風、指揮僉事周勝然的幫助下,已經整理出陛下要求的名單,請陛下過目。”
說完賽哈智將一封名冊遞過去。
此刻康寧不在,殿內一名小內侍便上前接過,仔細檢查之後,才雙手呈遞給朱棣。
朱棣搭眼掃了一下,將之放在桌上,問賽哈智:“你說說這些人的來路。”
賽哈智略一思索,道:“現在錦衣衛主要是差一名指揮同知和一名指揮僉事以及北鎮撫司的鎮撫使,而名冊上麵的這些人,全部是北鎮撫司的指揮和千戶,不過陛下不用擔心他們的立場,這些人現在還全部在詔獄,甚至還有兩名百戶躺在家裡病榻上,沒個一兩月下不床。”
朱棣訝然不解,“這是怎麼回事?”
賽哈智笑桌解釋道:“紀綱叛逆的時候,這些指揮和千戶、百戶都不願意跟著紀綱行此大逆不道的惡行,而當時紀綱不敢走露風聲,也不敢把事情鬨得太大,他隻能用強勢手段將這些指揮和千戶、百戶關押進詔獄之中,而在病床上的那兩人,其實一共有五人,他們當時就就和紀綱鬨翻,要來回報陛下紀綱造反的事情,但是被紀綱的鴻門宴埋伏,其中三人當場犧牲,這兩人是費儘千辛萬苦之力才逃出錦衣衛衙門,但被紀綱的人一路追殺,無法前來乾清殿向您彙報,最後他倆躲進民宅之中才僥幸活過一命,叛亂之後,微臣就著人將他們找了回來,所以這些指揮和千戶、百戶是絕對忠誠於陛下的人。”
朱棣笑了笑,“不錯。”
朕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