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什麼人?”
春雨霏霏,兩人正在屋簷下小小聲說話的時候,內屋被褥翻動了一下,沙啞男聲驚愕問道。
這房子太小了,說是內屋外屋但其實也就三丈不夠的地方,裡屋連簾子都沒有,床頭一眼就望見外屋門。
男子眼睛不好,但光感還是有的,一眼就望見了屋門外簷下有兩個陌生的朦朧身影。
陸霜雪回頭,笑吟吟說:“我們是阿遊的朋友。”
“阿遊在藥鋪裡上工,剛好幫我們撿回一個東西,幫了我們的大忙。”
“聽東叔說他爹生病了,我們就過來探望一下。”
小子從廚房飛奔而入,陸霜雪側頭問他:“阿遊,你說對吧?”
“……”
小子戒備瞪著她。
但在他爹望過來的時候,他不得不點了點頭。
可他家也沒什麼讓彆人圖的了,這麼一想,他很快鎮定下來。
顯然男子也是這麼想的,他家唯一能讓人圖的就是存著的那筆靈石,但說多也不多,且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東叔也不可能告訴對方,人名幫工都對得上,他很快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是阿遊的朋友,快坐吧。”
“阿遊,快去倒點水。”
他衝陸霜雪遲風的方向歉意笑笑:“家貧無茶,還請二位見諒。”
這個男子教養很好,禮數周全如沐春風,哪怕他衣衫陳舊且傷病體弱。
那個叫阿遊的小子警惕地盯著陸霜雪和遲風,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去倒水了。
陸霜雪也不嫌棄屋子破舊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久病之人長臥的陳腐味道,把屋裡唯一一把有靠背的椅子讓給遲風,她拖個小馬紮坐下。
誰知這麼一坐,男子也慢慢撐著坐起身,這個角度剛好對著對方正臉,陸霜雪:“???”
她脫口而出:“白,白叔叔?!”
這個男子,已經瘦得脫了相,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再也不見半分昔日豐神俊朗的模樣。
隻是人還是那個人,五官輪廓到底還在。
陸霜雪抬頭一望,把她驚了一下。
赤霞劍尊母家正是七大世家的白氏,小的時候,陸霜雪曾多次跟著師父回白家。
那時候,白家嫡支的第七房,有一個天生滿階變異風靈根的後生。白家第一代名滿天下在大能名流濟濟的修真界創下家業的先祖,正是滿階天風靈根的,白家的至高功法,白家曆代更是以風靈根及風係功法赫赫揚名東極洲。
天生滿階風靈根有多難得,整個白家曆史上也就出了四五個。
他一出生就被內定為白家首位繼承人。
少年驚豔,風華無雙,如沐春風。
陸霜雪其實不算熟,畢竟對方比自己長一個輩分,她練氣的時候,對方已經元嬰了。
不過修真者記憶力不比凡人,寥寥幾次的見麵,她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她驚掉了下巴,想當年,這位叔叔可是有“麒麟子”之稱,倍受白家期待,可惜在有一年聽聞他曆練遇險,命牌碎了。
她當時還可惜了一番。
陸霜雪再低頭一看,男子確實手上中指帶著一枚白家嫡係信物的素環戒指。
她目瞪口呆:“額,你不是,那個……”遇險死了嗎?這,這是為愛私奔???
白無暇怔了一會兒:“你,你認得我?”
“你們……”竟是來自東極洲的嗎?!
他鄉遇故人,他一下子激動極了,咳嗽了起來,陸霜雪趕緊起身渡了些靈力給他,陸霜雪靈力雄渾純正,他很快止住咳嗽,乾癟蒼白的臉上也添了幾絲紅潤。
他怔怔看著陸霜雪,陸霜雪說:“我早年隨我師尊去白家拜訪,曾經見過你幾次。”
“你師尊是……”
她師尊是誰,這陌生地域,初初見麵,原來也不算了解,陸霜雪當然不可能告訴他了,“隻是認識白大伯而已。”
陸霜雪眼珠一轉:“其實是小遊幫了我們的忙,他央我們來給你治療舊傷。”
“你這舊傷可真重,我先替你治一治吧!”
“哐當”一聲,端著兩碗水已經在屋裡站了一會兒的阿遊,手上兩個粗瓷大碗應聲摔了個粉碎。
……
陸霜雪非常熱情地,替白無瑕進行了第一次療傷。
這個過程中,她順帶了解了下白無暇的舊事。
其實也很簡單很俗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風華無雙的青年,偶遇如詩如霞的少女,到了最後,甚至不顧愧疚,知她來自外域亦毅然跟隨。
對方也沒有辜負他,隻可惜就是短命了些,一次任務隕落之後,留下白無暇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在仙域艱難生存。
白無瑕在確定了他母親壽元到了已經隕落之後,怔怔落淚,陸霜雪也知道了阿遊的母親為了他們父子付出了很多很多。
說到最後,陸霜雪說:“我的朋友,他少年時候母親出走,他母親應是仙域的人。”
“你如果真的想確定,可以設法看一看當年的名冊,我曾聽小遊母親說過諸州府和靈都檔牘互通,這名冊應曲陽州府就有。”
白無瑕強打精神,告訴陸霜雪。
於是,陸霜雪很順利地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白無瑕雖然知道母親壽元將至,自己也有其他兄弟姐妹在老母膝下,這是離開前就預料過的,但得知母親死訊後難免還是要傷心一場。
陸霜雪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之後,也不再杵著讓人強打精神招呼,從善如流拉著遲風出去了。
“你,你們能替我爹治傷?”
那個叫小遊的小子馬上跟了出來。
陸霜雪也不瞞他:“能是能,不過你爹傷及肺腑丹田又瘀積太久,不可能好全的。”
“除非回白家吧。”海量天材地寶下去,或許還有些可能。
“我最多替他穩定傷勢,讓他多活幾年。”
但凡修士都懂得許多傷勢的治療,陸霜雪當然不例外,剛才已經仔仔細細查探過白無瑕的傷勢了。
她實話實說:“如果不是剛好碰上我們,你爹壽元不永了。”
白無瑕的身體就像個漏鬥,補靈藥治標不治本,想必白無瑕本人也清楚,他沒幾年好活了。
陸霜雪察覺白無瑕近來傷勢加劇愈快,他剛才也苦笑地承認了,他在抓緊為小遊篆刻功法玉簡和修煉心得。
小遊淚流滿麵,他驚慌道:“你們想我做什麼?!”
這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境況這樣,他當年才幾歲大,他也維持了下去。
要知道三日一劑的補靈藥,對於這個家來說是極昂貴的。
陸霜雪蹲下來,視線剛好和小遊齊平:“我們想混進州府,看一看名冊,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遲風皺眉:“你……”找他有什麼用?
被陸霜雪扯了一下。
陸霜雪給了他一個“你不懂”的眼神。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彆看小遊年紀不大,但人家已經在曲陽城混跡多年,隻他看去混進賭坊脫身的熟練勁兒,就知道他很熟悉這些灰色行當並相當會鑽空子。
小遊劉海遮住眼睛,他和陸霜雪對視片刻,“你怎麼保證?”
陸霜雪:“我可以起心魔誓。”
她抽空給了遲風一個得意洋洋的眼神兒,瞧吧,還是姐姐我行吧?
……
“你有錢,就跟我來!”
小遊掉頭跑出了門。
陸霜雪趕緊拉著遲風跟上去。
遲風這回也沒有罵她牽他的手,他開始感到緊張,短短一段路,他竟跑出了一後脊的熱汗。
小遊在小巷左穿右插,從北城一路跑到西城,最後帶著兩人跑到一間很大的當鋪門前。
廢了些功夫,又展示了點本事,兩人連同一個小遊,最後被領到當鋪後麵的宅子裡。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宅子,裡頭個個都是修為不低的黑衣修士,最裡頭的大廳裡,坐著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這就是北城連同西城地麵上的老大,所有灰色行當都由他撐的腰。
另外,他還開了一家當鋪,就是門口這家,不過當鋪隻是副業,它什麼都能接,殺人的買凶的、查消息找東西的、護送貨物或人的,等等等等。隻要錢到位,不管什麼單子都能接,據小遊說,曲陽城地界上,沒有解老大辦不成的事。
事實上,解老大也沒讓人失望。
小遊明顯很緊張,他說:“解大人,他們兩個說,想找人,想進州府看一看一個名冊。”
遲風也不廢話,直接甩出一個儲物戒。
自陸霜雪遲風進來,解老大立即坐直了身軀,他原本挑眉,態度模棱兩可,但接過儲物戒一看之後,不廢話了,沉吟半晌:“我能把你倆送進州府,但要看什麼,隻能你們自己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