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躍的火光映紅了整個天坑,秋水泓劍劍鋒閃著寒芒,穆清沅清冷眉目泛著一種冰霜雪色,劍尖斜指向地,冰冷赤紅。
遲欒怔怔,魂體無淚,他蒼白的麵龐卻有一種撼動的靈魂的傷慟,“穆姐姐,……”
寂靜無聲。
遲風站立片刻,驀掉頭而去。
風揚起兩人衣袂,母子擦肩而過。
穆清沅一動不動。
……
陸霜雪當然緊隨遲風而去了。
遲風掐訣強行將遲旌遲欒收進金壇內,他越跑越快,陸霜雪追上去,抓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在抖。
遲風回過頭,那雙斜挑的丹鳳眼通紅一片,他強行壓抑,作若無其事,但通紅的眼睛和手以及無法抑製加重的呼吸泄露了他的情緒。
他這情況明顯就不對。
陸霜雪當機立斷,拉著他掉頭往外麵去了。
兩人一直離開核心區域,奔出很遠,跑到一叢粗壯的矮樹之後,兩人衝進了樹叢,茂密的樹叢淹沒了兩人蹤跡。
遲風一直死死忍住的情緒終於放開了,他以手掩麵,深吸了一口氣。
他吸氣的聲音都有點變了,陸霜雪分明看見有淚水順著指縫淌下。
遲風本來以為自己不在乎,哪怕是穆清沅出現的那一刻,她一向都是這麼狠心絕情目標明確的,不是嗎?
可真的當她用劍指著他,毫不留情說出那句一個不留那一刻,他還是不可抑製地渾身戰栗,心口一陣哽痛,冰冷刹那貫注四肢百骸。
他花了所有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的牙關當場咯咯作響。
掉頭而去,眼淚卻控製不住模糊了眼睛。
陸霜雪不是第一次見遲風落淚,但這一刻,他哽咽著捂臉,她卻感覺了他前所未有的痛悲,看得人心裡難受極了。
她沒說話,良久,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將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遲風放開手,她感覺有眼淚順著自己的頸脖淌下。
陸霜雪無聲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背。
任誰看父母大打出手,翻臉成仇,看母親劍尖直指自己毫不容情,情緒怕也沒法好得起來。
許久,遲風總算平複了一些,身軀不可自抑的顫栗停了,牙關鬆開,順著陸霜雪脖頸淌下的熱淚也漸漸停歇。
褐紅的矮樹叢的葉脈微微散發出一種淺淺的絳紅色,遲風垂在耳側的幾綹散發也沾了零星濕潤,陸霜雪掏出帕子塞進他手裡,最後拍拍他的肩,“你還有我們。”
彆太傷心了。
遲風閉目,深吸一口氣,帕子按在臉上。
陸霜雪這帕子連一階都不是,就是普通棉布裁的,不似靈絲柔滑,也不夠軟,卻十分乾燥舒適,帶著她身上特有的乾淨似清橙般的淡淡味道。
一如她那雙修長有力的手。
要挑剔總能挑剔出種種毛病,隻是唯有體驗者才知道它們是如何熨帖得恰到好處。
遲風側頭,他沒有坐直,反而順勢側了側頭,靠在她的肩膀處。
他眷戀她的溫度,不願離去。
遲風喃喃:“我隻有你了。”
他屏蔽了金壇,不再想穆清沅,抬目望著她近在咫尺的光潔下頜,他一瞬不瞬,這一刻的仰望,目光有些癡。
在這個情緒大起又大落後又得到慰藉的晚上,他隱晦傾吐自己的心聲。
隻可惜陸霜雪並沒有聽懂,她笑道:“怎麼會?除了我,你以後還會有很多朋友的,”比如龍擎,不也是,“說不定哪天成家了,還有婆娘孩子呢!”
“嗯,你說得對。”
遲風有點點失望,她沒有聽懂呢。
不過,他確實會成家的,和她。
這麼一想,遲風終於有回了一些歡喜。
他把臉貼在她的肩膀上,闔上眼睛。
——從來都沒有料想過竟會有這麼一天,他會伏在一個女人的肩膀上。但這個肩膀是那麼地有力溫暖,這一刻,他真的感覺自己的心靈尋覓到了港灣。
他突然明白了千紅說的示弱和攻心是什麼意思。隻可惜,陸霜雪還是沒懂,但他舍不得多說了,他不想破壞此刻的氛圍。
——她怎麼這麼笨?他該拿她怎麼辦?
他苦惱之中,卻又有一種甘之如飴的沁甜。
千萬人俱往矣。
這世上隻有這麼一個她!
他閉目,細細品味著這一刻的甜蜜及心潮輾轉。
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良久之後,陸霜雪才拍拍遲風的肩膀,遲風不舍坐直,用帕子抹乾淨臉,再將它細細收進混元珠之內。
兩人都站了起來。
雖然覺得很遺憾,但確實沒有太多的時間門再多坐,遲風情緒稍稍平複了些,他們就得立即再度動身了。
……
遲風當然不會離開!
他是必要毀去這顆大龍神珠不可!
兩人再度動身之後,沒多久,終於和君仲祈自幻仙尊仇青煴三人成功彙合了。
君仲祈那邊也有收獲,“我們從西邊過來的,西北方向的岩壁有些孔洞,仙域以這些大小洞窟為營地。”
在這片參差不齊的營地附近,他們發現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蒼離魔君和上清宗似乎間門隙很大。”
或者說,蒼離魔君及他麾下魔修,與這穆應元及上清宗靈修,比想象中的不諧還要更嚴重太多了。
君仲祈說:“勘察過後,如無二法,我們可以嘗試以此設法作為突破口!”
聽到這裡,陸霜雪忍不住偷瞄了遲風一眼,後者麵無表情。
這個蒼離魔君,不就是他母親的二婚丈夫嗎?
剛回仙域三個月,就二婚的那個。
……
穆清沅靜靜站著,遲風自她身邊而過,她脊梁筆直,一動不動。
最後,後者沒入陣壁,不知所蹤。
她慢慢抬起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