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整個東極洲與澗魔界早已經一步一步地被捆上了穆應元的戰車。
車輪滾滾衝向懸崖,萬劫不複就在眼前。
可這輛失控的車輛卻已非人力可以挽回操控。
天陰沉沉的,黑雲欲催覆壓頂,歸墟山,主帳內點滿了燈,氣氛如凝結了一般。
“仲祈,這……真的假的?”
這一場緊急召集的會議完全不順利,司馬辛來回踱步,兩道濃眉緊緊蹙著鬆不開,他聽完之後,在帳內來回來回走了七八圈,不可置信。
司馬辛想了又想,還是不願相信:“……會不會有什麼歧差?畢竟,霜雪不是不同意咱們逆轉陣法的?”
“冰城那邊,遣人去看了嗎?”
仇青煴神色沉凝,擰眉不語。
他們兩個和君仲祈交情匪淺,都這樣的,更何況其他人?
有許多的人,根本不相信,君仲祈把事情和自己的判斷一說出口,他們胸臆間立即升起巨大的憤怒,司馬辛的謹慎詢問霎時似打開閘門一般,“嘩啦哐當”連續十多人自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們憤怒地說:“這個結果是我們千辛萬苦一步一步勘察而來!!豈會有假?!”
“仙域再厲害,那姓穆的老東西再了不起,也是個人修,還未曾升仙!!!”
“陣法和中樞陣眼在這裡!不是都解析得一清二楚了嗎?!我真不懂還怕什麼!!”
天璿仙尊眉心皺得緊緊的,這時候點頭沉聲道:“我們確實已經把這個大陣摸得一清二楚了!”
天璿仙尊是大力主張逆轉的陣法大師之一,他陣法造詣亦最高,和清微仙尊不相伯仲,兩人俱是當世佼佼者的尖尖,但自從逆轉計策定下之後,天璿仙尊已經將陣法大帳的指揮棒接過來了。
清微仙尊近來沉默了很多,聞言他立即上前一步,肅容:“我們隻是短暫停留,這中樞陣眼也不是我們親自勘察清楚的。”
“陣法圖我相信並無差錯,可這麼短的時間,我們真的能確定把這麼龐大的陣法徹底解析明了了嗎?它增減後可產生的後續衍變我們真推敲得一點都沒有錯漏嗎?!”
最重要的是,是最後一點。
天璿仙尊不忿想反駁,但張了張嘴,最後沒敢把話徹底說滿。
整個大帳嘈雜如菜市,在場迅速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以白慎淮為首的,加上帶一些遲疑的司馬辛仇青煴,他們先後力撐君仲祈。
但另一波人反應同樣激烈,雙方吵得不可開交,越吵越厲害。
“停!停!安靜一下!!”
君仲祈上前一步,他沉聲貫注真元,一下子把鬨哄哄的爭吵都壓下去。
他環視眾人:“諸位,請聽君某一言。”
“此事茲事體大,一個不慎,整個東極洲連同你我,俱萬劫不複。君某以為,無論如何謹慎都不為過,汝等以為呢?”
“穆應元其人居心叵測又心狠手辣,我等不得不防啊!”
君仲祈還是相當有威信的,尤其是作為戰場東極洲主帥之後,他嶄露出來的手段能力築就他的威望,且他說得也確實有道理,吵雜聲漸漸停了,雖虞家樊家家主依然目露不忿,但暫時都沒有發聲了。
最終,在君仲祈的竭力調停之下,這場商討最終勉勉強強達成一致。
在場七大世家家主及仙盟長老和自幻仙尊等散修為首者同意了要再謹慎一些,等探清楚一些再進行逆轉計劃的同時,先立即把證實和防禦手段提上日程。
可這根本還沒完。
底下人根本不信!
參與先前的勘察陣眼襄助龍族及其他大大小小事情的知情人並不在少數,先前萬眾一心,可這事一出,分歧立馬就出來了。
並且很多人很敏感的,立即就豎起敵意!
“嗬,我們怎麼知道這次,你們是不是又在欺騙利用我們的?”
這是君仰元事件的後遺症。
一個龐大世家,既如一個超級大宗門,家主老祖所在的嫡支一脈固然為執牛耳者,但總不可能把所有位置都給占的了,旁支也是由嫡支慢慢演變出來的,他們從父祖手裡接過的還有前人數百年的苦心經營,另外還有依附的大小門派和家族上位的人,總之非常錯綜複雜。
君仰元等老東西手裡就十來二十個飛升名額,彆說旁支了,連嫡支都帶不了幾個。
這是一個隱患,雖君仲祈親自解決君仰元並後續的迅速采取的一係列措施最大限度地將這個隱患撫平了,但這僅限君氏,其他世家並不能如此,君仲祈當時有提醒過,但一是適逢大變當時手忙腳亂,二是重視程度不夠,所有人麵臨的滅頂危機將這個事情完全遮蓋過去了。
諸家如今的家主看著還行,最重要是他們也沒什麼太好的措施,忙忙碌碌中不得不暫且擱置,打算解決了眼前困境待回歸平靜後在處理這件事。
可是這些一朝被蛇咬的人卻極其敏感,眼看即將臨門一腳人人受惠的關鍵當口,突然又緊急踩下刹車鍵,頂頭的人如此這般如此這般解釋一通,他們許多人不信,有人當場就喊了起來了。
這個事情不提倒罷,一提他們滿心的急切和怨懣就如同井噴一般噴湧而出。
這種情緒迅速夾裹了所有的知情者。君仰元一事帶來的是信任上的致命傷害。哪怕是頭腦比較清醒的,審度過後認為或許君仲祈有可能是對的,但心中也是多少存著疑,因此帶著審視情緒沒有發聲。
白家倒沒這個問題,君家好些,隻是澗魔界那邊亦同樣嘩然紛紛,許多的王廷親貴與領主感到焦急和迫切,他們強烈地向遲旌表態他們自己的態度。
如同滾水下了油鍋,整個兩洲陣營迅速分成兩派,情緒激烈至極,甚至很快被底下的普通弟子與魔軍察覺,大家惶然不知所以。
這可是致命的!
這結果竟比君仲祈預料的還要激烈太多,甚至不少世家某個嫡支或旁支吵得上火最後引爆了老祖罪行繼承不正的問題來,簡直一發不可收拾,君仲祈先前和遲旌反複商量的一二三個對策根本都沒法用上。
逼迫得君仲祈不得不立即收手了,他甚至沒法去追究去冷靜思索如何破解穆應元的這個局,他努力收攏,連敲帶打,恩威並施,被迫著即時改了口徑,最後才勉強彈壓下了這件事。
他沒有彆的法子了,不然失控成為一盤散沙,不等穆應元啟動大陣迎來滅頂之災,他們明天馬上就該潰不成軍立時敗北成為案板魚肉了。
可饒是如此,平靜也隻是表麵的,撕開過的難堪再也難以填補回去了,整個大營氣氛都不複從前。
君仲祈氣急切齒:“這個穆應元,這個穆應元!”
這大概也在穆應元算計之內。
他們從一開始,就一步步被人捆上戰車,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遲旌那邊好些,但也好不了太多。
短短半日,天翻地覆般的變化,夜幕降臨,遲旌的王帳內氣氛沉甸甸的。
君仲祈和遲旌,兩人在來回踱步,邊上站了君臻雲秋泓等等十數人,可大家焦頭爛額一句話都沒法說出來。
前是絕境,後無退路,驚覺泥足深陷,根本停不下來。
君仲祈焦灼極了:“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
極北冰原的邊陲。
一堆紅紅的篝火,胖子支起胖乎乎的上身,用樹枝挑著燃燒的柴垛,把火撥得旺一些。
這是極北冰原和內陸的交界,冰雪痕跡消褪了,稀稀疏疏長著草尖泛黃的長草荊棘和高矮樹木。
陸霜雪一行找了個隱蔽的地方,修真界的藥物見效迅速,經過快兩天的入定療傷,能短時間痊愈的傷都已經好全了,雖剩餘的傷勢依然算重,但總算不再動都動不了。
胖子剛把撥火的樹枝放下來,君仲祈和遲旌的傳音符就先後響了起來。
兩人聲音嘶啞,疲憊至極,那種心力交瘁的感覺光聽聲音都遮不住。
“風兒,我吩咐須穹親自帶了替身過來,你們到時仔細布置一番,務必要遮瞞過去。我已與龍兄說好了,到時候你們悄悄從空間通道潛往內域,彆回來了。到時,要是……”
滅頂之災在前,拳拳父愛,聽得遲風難受極了,他沙聲打斷:“好了!彆說了!!”
遲旌急切道:“你這回得聽爹的!……”
遲風一把抄起傳音符,起身往外走去,還能聽見父子倆爭執的聲音。
君仲祈沙啞的聲音就越發清晰起來,他慢慢地,將昨天至今天的事情說了出來,末了他苦笑一聲:“如今暗流洶湧,各執一詞,彈壓調停已極儘能事,這個平衡一旦被破壞,隻怕盟軍立時就要分崩瓦解了。”
“我和遲王反複商議,不得其法,隻怕,隻怕……”
君仲祈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石磨礪過一般,篝火堆旁,大家的心沉沉下墜。
半晌,誰都說不出話來。
君仲祈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傳音符紅點還亮著,但兩邊都無言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