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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塞爾瓦的家後, 奧爾換了衣服去長溝街轉了一圈,正好看見一隊工程隊結束工作回來,他們坐著公司的班車, 下車之後風塵仆仆。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車站那有老人和孩子在等候著。
壯年的婦女們很少,因為她們大多也在工作,在魚尾區當然隻會有正經的工作。很多男人會抱著兒女原地坐下,加入等待的行列, 因為再過一會兒,他們的妻子與母親, 也會下班了。
奧爾繼續向前走,食品廠的女工們帶著一身油味下班了。生雞處理廠搬到白樺鎮了,在處理廠的原址上現在是一家拚接布藝生產廠,這兒女工們也下班了。繼續向前,就是孤兒院了。黑死病之後, 孤兒院一口氣迎來了兩百多個孩子, 南希沒有向奧爾發怒, 她都已經習慣了。
其中有十七個孩子, 是從鼠疫中康複的,但這些孩子都留下了後遺症。輕則在麵目上留下了可怕的疤痕, 重則失去了生育能力(在病中爛光了)。
奧爾的治愈毒液稀釋太嚴重了, 它和青黴素的混合物留住了他們的命,也隻是留住了他們的命。
但至少現在,在孤兒院的他們, 是歡笑著的。奧爾隻希望,當他們長大以後,至少這些與他們一起成長起來的孤兒們, 足夠寬容與理解。
從孤兒院離開時,奧爾正好看見了另外兩輛班車離開車站。一輛是清潔公司的,蒙代爾清潔公司雖然是最近幾個月才建立的,但立刻就得到了大筆的訂單,因為奧爾的名聲太好了,有錢人也是很信任他的。當然隻是打掃衛生,長期雇傭還是算了吧,畢竟誰家裡都有不想對外說的事情,他們可不想像是‘那誰’一樣,被送進去。
另外一輛是紡織廠的,這可是一輛大車,四匹馬拉的,女工下來了一群,從中年人到青年都有。
坐在路邊等待的男人和孩子們站了起來,一家人擁抱在一起,大笑著去前邊不遠的大賣場購物。
魚尾區的居民越來越多了,實際上魚尾區也在越來越大,奧爾不得不更好地利用每一寸土地,在有了水泥後,他在將幾棟建築加固後,改成了大賣場——真正的專門設計的大賣場也在建設中。
能容納更多人的高層建築(其實隻有六層)小區,也在拚命加蓋,明年中旬就會有一期工程竣工,部分民眾能夠搬進“單元房”了。
奧爾恍然發現……他已經成了一個超級大地主。
但魚尾區還是出現了棚戶區,從半年前就開始有的,人太多擠不進去,他們也不想回黑區居住。不過那是在警察們的監管下搭建的,下水係統在當時也經過了修改,一定區域內有一個公共廁所,還有公共浴室,居住和衛生條件勉強達標——幸好那時候那麼乾了,否則今年的黑死病,魚尾區的死亡人數不會是零。
明年的這個時候,魚尾區的情況應該會更好。
奧爾在街道上發出歎息,他的肩膀總算是輕鬆了一些。而達利安正站在家門口,等著他回家……
船長在街上走著,他已經來到索德曼四天了,剛到時他一樣懷著對黑死病的畏懼與警惕,隻要情況不對,他立刻就會啟航離開。
他首先在這座城市看到的,是明顯經過修繕的碼頭——這件事他也聽說過,這邊希克林區燒了,殃及了索帕港,甚至有很多在港船隻也被燒了,那些倒黴的家夥~
但一切還是很有條理的,他特彆尋找了那些蹲在碼頭邊上等待工作的搬運工,這些底層人展現出來的態度,最能代表這座城市狀態的。
然後……他沒找著搬運工。
那些穿著臭烘烘的臟衣服,蹲在任何犄角旮旯地方的搬運工,現在卻不見一人。不止搬運工,碼頭上該有的,那些等著撿漏的商人,遊蕩著J女,為各種買賣拉客的孩子,挎著箱子的小販,現在也都沒了蹤影,他隻能看見每隔一定距離就站著紅衣的皇家警察,還多了一群穿著紅色馬甲的家夥。
那時候船長是害怕的,他以為情況很惡劣,以至於沒人敢出門工作,甚至更糟,大量窮人已經病死了。
當時他想的是,卸了貨就走。他和船員們也是這麼說的,沒人反對,往常看見了陸地就不要命地朝外衝的船員一臉恐懼地聽從了他的命令。
讓他們跟著引航員小船進港的原因,隻在於他們的貪婪。總不能把一船的麵粉運過來再賠錢運回去吧?
船靠岸了,船長示意船員們不要靠近船舷。
兩個紅馬甲靠近了碼頭,一個站在船舷邊問:“瑪麗安娜號……你們帶了兩百噸的麵粉,沒有接手的貨主……賣了貨就走,還是要停留一段時間?”
船隻的訊息,在入崗前,都已經做了報備。
“賣掉就走!”船長都很意外,他還能發出那麼淒厲的聲音。
“好的。十七號為您服務!”紅馬甲回答,抬手指了指背後的號碼,轉過來後,他一臉嚴肅地說,“我得看看麵粉。”
“上來吧。”
那些懶得生蛆的水手們,早就從貨倉裡扛了五袋麵粉出來,就堆在舷梯旁邊。
十七號上來了,他搭檔的那位十七號留在下麵,而他的水手們再次有多遠躲多遠:“哦,是好麵粉。千怎麼樣?”
“不,至少六千。”船長立刻搖頭,他篤定了索德曼一定缺糧食,自認為沒要一萬已經是仁慈了。
十七號搖了搖頭:“千五。”
“六千。”船長再次搖頭,死死咬住了價錢不變,“你們現在的情況,還能指望接下來有更多的船送來糧食嗎?”
船長沒敢明白地提出黑死病,畢竟他是在人家的港口上。
十七號挺和善地對船長笑了笑,可船長就是覺得他的表情有幾分是在看好戲:“請稍等,我去叫那些私人的商人過來,他們或許會有人願意出錢。”
船長有些意外,看他的衣服就知道這人是公家的,索德曼的皇家警察歸他們的第一王子管,船長還以為,這些人就是王子想吃獨食才派過來的,他已經做好降價到五千……五千五的準備了,沒想到,這位十七號竟然還願意讓其餘商人進來?
船長搓了搓手——我要賣一萬!
十七號下船後,吹了一聲哨子,船長看見有個少年從一間小房子裡跑了出來。
少年拿了條子轉身快速地跑了,過了十分鐘,他帶著個商人來了,從衣著看,他們應該都隻是小商人。
“兩千八,我們買了。”
船長=。=:“……”
把這個商人粗暴地趕走後,船長再次改變了想法,他覺得那個十七號隻是故作大方,故意找一些混蛋來讓他知道糧食賣不出去,進而壓低價格。
可是十七號又上來了:“我們這有一處交易市場,您可以去那兒看看,有沒有商人。”
船長並不想上岸,然而他覺得十七號是在嚇唬他,而且……他的屑船員們,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你們這些不敢下船的混蛋!”船長跳腳大罵。
包括大副在內的船員們,一臉諂媚地對著他笑。那批貨不隻是船長一個人的,也有這些船員的份兒,假如貨沒賣出去,他們隻能拿到工資。
於是船長隻能上岸了,還是那個剛剛跑去叫商人的孩子帶著他,近看才發現,這孩子很乾淨,無論頭發還是手和臉,他的衣服也是半新的。而且這孩子很有禮貌,每句話都少不了敬語。
在路上他們陸續又碰上了其他的孩子們,他們都穿著幾乎相同的衣服,每個孩子的背後都帶著人,有商人,有搬運工,還有……
船長抽動鼻子,他聞見了一股香味,迥異於港口臭烘烘的味道,那是油脂與蜜糖的味道,他被船上廚子荼毒的胃頓時饑渴了起來:“哎!那幾個小販!”
“先生,他們不管賣食物,隻管送,他們是送外賣的。就是送餐的。不過如果您想吃,我會為您訂餐。”
“呃,之後再說吧。”他雖然饞,可還是命重要,不想浪費太多時間。
有一個孩子走過,帶著一隊快跑的搬運工。對了,搬運工。這些男人們的身上雖然還很臭,但他們也比船長見過的其他搬運工體麵多了,都穿著厚帆布的藍色衣裳,半新的,腰間除了鐵鉤之外,還掛著一對厚帆布的手套。
他們看起來依然是乾瘦乾瘦的,但臉上也沒有恐慌,甚至還有人臉上帶著笑。
船長站住了腳步,側身朝後看,他的注意力被美食吸引了,忽略了這些更該注意的東西,他一年半前來過索帕港,那時候索帕港可不是這樣的。
“有事嗎,先生?”
“你們的搬運工……為什麼不在港口邊招攬差事?這不會很麻煩嗎?”
“因為那樣可能讓一些人找不到差事,所以公會最近給我們做了……做了規劃、對,規劃。搬運工分區,那邊是工棚。確定身體健康的工人,會被分配到不同的工棚。按照不同的區域,出來乾活。現在搬運工每天就能得到5艾柯呢,每天。”
男孩十分羨慕地看向了那些搬運工:“而且並不會麻煩,船主不需要再向搬運工付工錢了,隻要向港口的皇家警察支付管理費就好。呃,對了,貨物如果沒有買主,要搬進倉庫,也是要支付倉庫租金的。”
“你們公會的頭兒換人了?”他記得那個瘸子,那家夥可沒有這麼好的心腸,他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這些搬運工大多每天隻能拿到半個艾柯——也不隻是這裡,其他港口的搬運公司收入甚至還沒有半個艾柯。
“嗯。我們的頭兒,現在是警察局長!”男孩燦爛自豪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