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沉默。
無論是站在門邊的聞樂、匆忙趕來的潘灝,還是坐在桌旁的潘家兄妹,誰都不說話。
潘朋義依舊抽他的煙,聞樂對潘雪珍的話充耳不聞,冷漠地盯著潘朋義看,看得他身上發涼;而潘雪珍幾次三番想開口說什麼,眼神在潘朋義和聞樂身上流轉,囁嚅著沒能開口。
“媽。”聞樂突兀地打破了沉寂,潘雪珍在多日的提心吊膽之後重新聽見這個稱呼,眼眶一熱,差點流下淚來。
她也不是鐵石心腸。聞樂對她怎麼樣,她還是心裡有數的。之前那個來的女生說,她給了聞樂五萬塊錢,可聞樂一分錢也沒留下,全部給了她——
“媽。”聞樂又叫了一聲,這回卻叫的潘雪珍心口發涼,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你把接下來打算說的話咽回去,我們還做得成母女。”
潘雪珍心頭一片透亮。她拿掙紮的目光看向潘朋義,意思是“她都知道了”——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聞樂不會同意。
潘朋義:“我怎麼說的來著?那女的早給她通風報信了。”
“怎麼,你還敢跟你媽斷絕關係不成?”潘朋義吞雲吐霧地嗤笑道,絲毫不顧及潘雪珍難看的臉色,“要不是我們潘家,你現在還不知道死在什麼地方呢。現在好了,翅膀硬了,就隻想自己飛了?”
“也得看你飛不飛得出去。”
潘朋義這話說得擲地有聲,頗有威脅感。的確,如果聞樂隻是個普通的女生,潘朋義作為她的舅舅,有千種萬種方法整到她不得不同意——可惜聞樂不吃他這一套。
原本,潘朋義還是顧及臉麵,對這個侄女也是哄騙居多的。直到有一次聞樂直接叫了警察把他綁走,讓他差一點又多了一筆案底,他對聞樂就徹底冷下臉了。聞樂相信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就在不久前,還有人指著我說要給我好果子吃。”聞樂不為所動,輕聲說,“你猜他後來怎麼著了?”
潘朋義猛吸了一口煙,唇邊一點亮光燃燒成耀眼的橙紅色。他順手伸向一旁的煙灰缸,想把它扔到地上,卻見聞樂比他快一步,將煙灰缸狠狠砸到了地上。
碎片四濺,潘朋義的臉上都出現了幾絲錯愕。
聞樂是養女,從外貌到脾氣秉性,和這些屋子裡的人沒有一絲相似。但是在潘朋義印象中,聞樂獨立歸獨立,卻是個文弱的形象,能講道理絕不動手。
然而在海國度過了漫長時光後,聞樂領會到的一項真諦卻是:麵對無賴,能動手,就不要多逼逼。
“想砸東西,我陪你砸。”聞樂輕描淡寫地說,“不過先砸的這一個是你帶來的。接下來你要是敢碰這間屋子裡任何東西,我就把你們家也拆了。”
“你砸桌子,我拆桌子;你砸杯子,我扔杯子。”聞樂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後遞給他,“來,砸吧。反正你家比我家有錢。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潘朋義被氣得發抖,卻不知為何真的不敢下手砸東西。他進過一次牢獄,知道哪些人是虛張聲勢,哪些人放出了話就真的會做——這才幾天,聞樂怎麼就成了這副樣子?!
真鬨起來,聞樂還未成年呢,潘朋義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聞樂豁出去一把,果然鎮住了色厲內荏的潘朋義。她點點頭,將視線轉移到了臉色蒼白的潘雪珍身上。
“媽。”
潘雪珍發覺自己居然有些害怕聽見聞樂喊這個字時的語氣。
“我走之前就跟你說過,這筆錢的事,不要跟他提半個字——你怎麼就是聽不進去呢?”
“我知道,你和他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妹。你關心他,而且還指望著他也關心你,等你將來身體不行了幫你養老。可是這有可能嗎?”
“你不能聞煙味,每次他來都抽煙;你不能碰涼水,他光明正大地讓你去他的燒烤攤幫忙洗菜,用冷水。”聞樂一字一句地說,潘雪珍一字一句地聽著,臉色愈發難看,“這些年你替他還了多少債?你因為周轉不開、沒錢治病的時候呢?他問過你一聲嗎,管過你一次嗎?”
“樂樂——”潘雪珍忍不住哭出聲來,“你彆說了——”
她何嘗不知道呢?
可是她的父母早逝,丈夫死了,孩子夭折......這個弟弟是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依靠。即使這根浮木早已腐朽不堪,她也還是隻能硬逼著自己抓住,否則她隻能去死。
潘朋義有些尷尬,長久以來的假象被人毫不猶豫地戳穿,潘雪珍還表現出一副了然的樣子,讓他有些慌亂:“你閉嘴!都把你媽給逼哭了——有你這樣做女兒的嗎?!”
“我看見她哭了。”聞樂點頭,“可我隻是哭不出來而已。”她偏過頭去,俯身低聲問,“媽,你那天把我鎖在家裡,不讓我去考試。我怎麼撞門、怎麼求你,你都不開,讓我眼睜睜看著指針走過了開考的時間——”
“你知道我才考了多少分嗎?”
潘朋義聽到這裡,驚得手指間夾的煙灰都顫了顫。最近的考試,不就是中考嗎?潘灝當年中考的時候,連他都刻意控製了自己的脾氣,不敢給太多壓力。可是潘雪珍倒好,直接把人鎖在家裡了!
難怪聞樂一副要發瘋的樣子,和著是被潘雪珍逼的?
潘朋義福至心靈,眼珠一轉,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來:“妹妹啊,你怎麼這麼糊塗啊?孩子中考可是影響終身的大事。她的成績你是知道的,說不定還能給你掙個狀元回來,獎金都有好幾萬呢。你說你——”
潘灝在一旁實在聽不下去了,用力掐了掐潘朋義的肩膀讓他彆再說話了。潘朋義吃痛,對上聞樂要吃人的眼神,這才鵪鶉似的安分下來,低咳了幾聲說:“樂樂啊,你要是來舅舅這兒,舅舅絕對不阻止你考試,愛考什麼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