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樂還沒有天真到以為這個少年真的是命懸一線, 才通過法陣召喚神明尋求幫助。
這個陣法本身就要消耗龐大的魔力。擁有這種魔力, 隨便學個什麼魔法,即使是光明魔法中最基礎的“照明”也能把周圍這群雜魚的眼睛亮瞎。
而這個少年做了什麼呢?把自己弄得慘兮兮不說, 還讓自己被烙上了一個奴隸的烙印——
聞樂瞥了一眼他手上鮮血淋漓的傷口,暗歎這瓜娃子還蠻拚的。
“看著倒像是新傷口......”聞樂垂眸,眼中閃過一道深藍色的電光, 少年手上的傷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但愈合之後,還是留下了一個陳年的、醜陋的疤痕。
這疤痕太老舊,與少年靚麗動人的外貌完全不相符。但考慮到這可能是對方尚在幼小時就被烙上的傷口,那就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個少年,原本就生為奴隸。
這艘船隊也的確是販賣奴隸的。但他們或許還沒膽子大到劫掠自由人來充當商品。而在西加大陸的陸上國家, 販賣奴隸無疑是合法的。
推論到現在, 這些男人和這個少年之間的角色則完全倒轉了過來:男人們本是平平常常地做著生意,突然冒出來一個扮豬吃老虎的奴隸, 拿他們當跳板,在占據道德製高點的同時激起神明的同情心。
完全是個小把戲。
少年見自己的小手段被看破, 卻沒有露出半分緊張和心虛。他歎了口氣,說:“請您原諒——這個召喚陣法是母親遺留給我的。”
“......我是故意登上這艘航船的。我所做的一切隻為了逃離一個人。”少年有些緊張地握了握拳, “原本我應當奮力擺脫這低賤的身份,到頭來卻反而利用了這一點來逃避爭鬥......我是個自甘墮落的懦夫。”
“很抱歉。這些人圍攻我, 是因為他們發現我本不在他們的商品名單上,打算拷問我是從哪裡來的。可是這裡離港口不遠,一旦船上的動靜被途徑的商船發現,我的蹤跡馬上就會暴露。”
不能殺了他們, 也沒有餘力棄船而逃,少年這才鋌而走險施行了召喚——無論這個陣法如他母親所說,真的能召喚出神明來,還是召喚出什麼彆的妖魔鬼怪,他都會選擇向命運低頭。
......因為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你的母親現在在哪裡?”
聞樂隨手劃出一個漩渦,把手柄扔回了房間,順便給自己換了身行頭。她穿著馬甲襯衫,腳上踏著黑色的皮靴,黑發隨意地紮在腦後,顯得白皙的臉愈加柔嫩光滑,連袖口的古銅色紐扣都透出古樸精致的氣息來。
換下居家睡裙的聞樂瞬間切換成了西加大陸微服出遊的千金小姐,連慵懶的神情(畢竟在家裡宅了好幾天還沒緩過來)和微微抬起下顎的高傲神態(被打斷遊戲很不爽)都展現得恰到好處。
她一腳踢開一個滾到了腳邊的木質酒杯,湛藍色如寶石般的雙眼和抬起頭來的少年對視著。後者的眼神微微有些錯愕,似乎是沒想到海神會做這種打扮,張了張嘴唇,回答:“......已經去世了。”
“名字?”聞樂皺著眉問。
“......赫達。”少年低聲說,“赫達·艾諾德。”
聞樂打定主意回海神殿去查查有沒有這麼個記錄在冊的女性祭司。按理說,能接觸到召喚陣的祭司怎麼著也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擔當祭司者大多數是所謂的貴族之後,卻讓自己的孩子生來作為奴隸活在這世間,那這位艾諾德小姐混的也太慘了一些。
“姑且先跟我回海神殿吧。”聞樂不好直說我不確定你媽媽是不是我龐大祭司團(後宮團劃掉)中的一員——要知道在西加大陸的傳統觀念裡,祭司的身心都是屬於他們所侍奉的神明的,結婚生子是不被允許的。但是祭司是被允許退休的。彆的神聞樂不知道,但因為海域諸國作風開放,某個海神祭司如果不想乾了,想辭職結婚生子,和海神殿打個報告審核一下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不像隔壁光明教廷,神職一擔當就是終身製,生的孩子也隻能當私生子,沒有個正當的名份......咳咳,扯遠了。
隻見少年的眼中的光芒瞬間乍亮,被他的眼神盯的發毛的聞樂擺擺手:“這可不是收留你的意思啊。隻是確認點事情。”
如果他說的是假的,或者這個陣法來曆不明......那就沒辦法了。傻小子哪裡來回哪裡去吧。聞樂還沒追究他拿她當召喚獸使喚的事情呢。
“是!”少年興奮地行了個禮,淺棕色的發絲貼在俊秀的側臉上,透出一股青年人的勃勃朝氣來——而且是那種曆經了某種錘煉的、沉穩的朝氣,至少不是那種橫衝直撞的魯莽之輩。
聞樂的內心稍稍安慰了一下,開啟漩渦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站起來,自己率先走了進去。
卻見少年在滿懷恭敬地目送她進入漩渦門後,微笑著走到了一個男人身邊,在男人瑟瑟發抖的視線下,揪著他的頭發強迫他仰頭,在他耳邊輕聲說:
“如果那群人向你追問我的下落,就如實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