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照寰的嘴很大。
廣原的脖子很細、頭很小。
直接效果就是廣原的半個腦袋都被照寰咬進了嘴裡, 而他唇邊甚至還沒有卸下那股從容淡定的微笑。
年輕驅魔人的眼鏡緩緩從鼻梁上滑落了下來——他照著嘴, 甚至忘了用手扶一扶它。
幾乎同時帶著影子趕到的許飛:“......?!!”
半晌過後。
聞樂歎了口氣,扶額:“行了, 咬夠了就鬆口吧。”
照寰金色的眼珠子往她這個方向轉了轉,慢吞吞地把廣原的頭從嘴裡吐了出來。
而謝廣原自始至終沒有停下微笑。許飛早就聽說廣原仙人法術高超、臨危不懼,看他龍口脫險麵不改色時還頗為崇拜。但當他仔細打量了廣原的臉色後, 才發現廣原根本不是臨危不亂,而是整個人都僵硬了。
“......真的是你啊,廣原。”影子化作一道凝實的人形落了地,經過許飛的一番修煉,影子的模樣已經有所改變, 現在的他看著和許飛沒什麼區彆, 簡直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影子看上去就無端比許飛多了一股冷靜的氣質,所以兩個人即使站在一起, 隻要有表情,那也是蠻好分辨的。
影子同情地看了廣原一眼。
他記得這個家夥是有蠻嚴重的潔癖的。就比如, 在玄門中法器循環利用很正常,但廣原在少年時期就很不愛用前輩淘汰下來的舊法器(當然無主上百年的那種不算), 因此整體折騰著自己鼓搗新東西。他後期所用的法器大多數都是自己製造的,用起來貼心。
影子也是其中之一, 還是個不顯眼的法器,常常沒有用武之地。也正是因為如此,它最終幸存了下來。
果然,隻見廣原文雅地將手中的折扇扔在了地上, 笑著摸了一把脖頸處粘稠的口水——龍的口水有多惱人聞樂深有體會,此時不禁對廣原生出了幾分同情心。
廣原扭過頭來問聞樂:“請問,這附近有能洗澡的地方嗎?”
聞樂:“哪需要這麼麻煩。”說著,她動了動手指,清澈的水流從她的指尖緩緩升起,“刷”地一下浸透了廣原的上衣。聞樂打算用流動的水流幫他漂洗一下然後原地烘乾的,但是她愣了愣,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啊,抱歉,重來一次。剛才不小心用了海水。”
覺得全身都不對勁了的廣原:“......”
最終,廣原還是選擇了向現實妥協,找了個地方快遞召來水球給自己清洗了一下,還換上了一身素白平整的亞麻長袍。他做完這一切,披著尚未乾透的長發出了樹林走回來的時候,見到金色的巨龍安穩地盤踞在原地,見他走了過來,嘴又微微張開了,廣原甚至能想象到口水順著它的牙縫往下顎流去的場麵。
“照寰。”廣原妥協了——他揚起了一個蒼白的、虛弱的微笑,那張向來看似運籌帷幄的臉也終於浮現出一絲勉強,“你先變回來,咱們有話好好說。”
照寰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還不快解釋啊。”影子在一旁嘟囔道。
隻見廣原在那雙威嚴的龍目下終於開了竅。他沉默了一會兒,側顏在斑駁的樹蔭下顯得有些黯淡。
“抱歉了。照寰。是我不守承諾。”
“我不該丟下你的。”
隻是,就算時光倒流一次,他仍舊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不是他有什麼英雄情結,實際上廣原本人對這玩意兒不感冒。隻不過,那一刻,在場的人裡隻有他能擔當起這個責任。
他隻是做了一次選擇。
明明之前商量好了不會隨便豁出性命去的。誰知道廣原招呼都不打,當場就毀約了。
因為他的不告而彆,畫地為牢固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金龍,那雙澄澈的金色眼珠裡淌出兩顆圓滾滾的眼珠來。
——然後那雙眼眸中的金光徹底灰暗下來,如同熄滅的油燈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金龍拿頭上的角不輕不重地頂了廣原一下,發出一聲若隱若現的輕嘯。忽然有劇烈的風從高空處吹來,許飛忍不住抬手遮臉,眯了眯眼,就見金色鱗片在陽光下的閃光從眼前逝去。
等他放下手,湖岸邊哪裡還有金龍的影子。隻有在空中搖曳的柳枝,在半空中長久徘徊後,終於驚魂初定般緩緩地再次垂落在水麵上,泛起圈圈細小的漣漪。
所有人都沉默了。
年輕的驅魔人戴上眼鏡,仔仔細細地看了廣原一眼,仿佛是要把他這副模樣看進心裡去似的,突然開口問道:
“你,就是照寰一直在等的那個人?”
廣原沒有回答他。隻是輕輕閉上了眼。
但驅魔人仿佛已經得到了回答。
他扭頭看了波光粼粼的湖麵一眼,什麼都沒說,徑自收拾好東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