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忙著相看人家之時,朝堂上卻風起雲湧。
有人到順天府告禦狀,告的是江南都轉鹽運使司和地方官府——告他們勾結土豪勢要,私造大船,興販私鹽;告他們放任私鹽販子張旗持兵,沿途但遇往來客商等船,輒肆劫掠,死傷者眾,江河沿岸民眾怨聲載道,官府卻毫無作為。
順天府嘛,就在天子腳下,不光管著京城,還能直達天聽。
隻是,禦狀也不是那麼好告的——投狀紙前,得先受笞刑五十。
五十下板子,實打實的那種,皮開肉綻都是輕的,有些忍饑挨餓、長途跋涉過來的老百姓,可能沒等撐過五十下就當場沒了。
即便這樣,順天府還是隔三差五的收到禦狀。
稀疏平常得京城上下都習慣了。要是幾天沒人告了,還會以為是不是自己落伍了漏了什麼消息。
這樣的背景下,有人狀告告宿懷鹽政、宿懷當地官府,聽起來還是挺正常的。
但是,這次不一樣。
這次告禦狀的,拖家帶口足足幾十號人,還大部分是老弱婦孺。除了一名身體看起來稍微強壯些的男子進去送狀紙並挨五十大板,其餘人等全留在門口哭嚎。
待男子的五十大板挨完,順天府收了狀紙,數名老者立馬撞死在順天府門前階上。
真正的慘烈。
大衍朝這些年順風順水,最大的動作就是前兩年的田稅改革,也是獲得百姓們的頌聲載道。
突然來這麼一出,大夥都懵了。
最重要的是,這群人還帶了許多證據,
看來江南之事非同小可。順天府尹不敢自專,立馬將狀紙往上遞。
承嘉帝當即勃然大怒。
鹽稅是大衍朝的重要稅收收入,鹽還關乎百姓民生。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勾結私鹽販子做出這等事情?
查,必須徹查到底!
承嘉帝抽調督察院、戶部數名官員即刻前往江南,同時調臨近州府之巡撫前往江南,全權統籌此事。
索性這兩年水泥路大興,諸位官員快馬疾鞭,十天不到便到了江南。
江南上下官員猶自醉生夢死,便被隨同巡撫前來的蘆州、潞州守備一並拿下。
七月中旬,巡撫並諸位協查官員聯合上奏。
江南官員勾結土豪勢要,興販私鹽,動以萬計,屬實。
放任私鹽販子張旗持兵,輒肆劫掠,傷亡百姓,屬實。
除此之外,他們還查出江南鹽政私取鹽息,每份鹽引私自提取白銀三兩的費用,收取的費用每年高達二十多萬兩。
這些費用從未奏報,戶部也從未見過絲毫與之相關的造報派用文冊。
這麼多的銀錢?哪裡去了?
更彆說還有受賄索賄。區區一名巡鹽禦史府裡,便搜出八萬多兩白銀,玉器古玩更是多不勝數。
這不光是在挖承嘉帝、挖大衍的錢袋子,這分明是挖大衍的根基啊!!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江南官員一擼到底,填補官員飛速上任。
除此之外,巡撫等人順藤摸瓜,還摸出了這筆浮費的流向……
他們卻不敢查了,索性任務已經完成,他們便將東西收拾收拾,打道回京,然後將所有查出來的東西堆到承嘉帝案前。
承嘉帝一板臉,正想訓斥,對上眾人閃避的目光和緊張的神情,心裡一咯噔,瞬間冷靜下來。
他按捺性子,撿起桌上東西逐一翻看,看著看著,臉便冷了下來。
禦書房裡靜可聞落針。
“朕知道了。”承嘉帝麵沉如水,“接下來朕會處理。”
諸位官員自然不敢多話。
你道是為什麼?因為這事查下來,跟後宮的安妃、大皇子靖王謝峮掛上了關係。
以大衍朝的祖宗規矩,曆來很少外戚當權之事,禍亂超綱之類的事件,更是百年難見。
再者,鹽鐵此類乾係重大,每任帝王都是派遣不偏不倚的皇黨擔任此類重職。
承嘉帝自然也不會例外。
剛被擼下來的運鹽使,乃是正兒八經科舉出身,經翰林、轉戶部等部門一步步升上來。
白身出身,沒有家世背景,在京城毫無根基,除了兢兢業業為承嘉帝辦事,彆無他途。
但,是人就有缺點。
這位野心勃勃的鹽運使大人,以不惑之齡,納了中書省的參知政事的同族侄女為妾。納妾後的第三年,便得以擢升,被派往江南監管鹽運。
而中書省的參知政事是誰?
安妃族妹嫁給了他的弟弟。
這關係一捋,大夥頓時不敢查了。
承嘉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氣得要命,還得看在自家妃嬪兒子的份上從輕處罰。
參知政事直接降成六品員外郎,後宮裡的安妃被降為嬪,謝峮則月例減半、禁足半年。
聖旨送出去後,靖王府頓時換了一批瓷器。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有許多人去查那群告禦狀的老弱病殘。結果卻驚奇地發現,這群人仿佛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一般,半點痕跡都找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