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丞相不敢當 天如玉 9149 字 4個月前

謝殊哼了一聲:“真要跑的話,那也是什麼都不帶就輕裝上路了。”

“……”沐白看看她清瘦的身板兒,覺得還是趕緊去給她熬補藥才是正緊,不然要真有那一天還怕跑不遠呢。

謝家也要出錢的消息看著像是被其他世家慫恿出來的,但謝府裡的自己人卻知道謝殊本人很積極。謝冉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和謝殊互相有意回避,這次卻按捺不住了。

謝殊正在書房裡看賬冊,餘光瞄到門口似乎站著人,抬頭見是謝冉,還怔了一下。

“進來吧。”

謝冉沉著臉走到她麵前跪坐下來:“聽聞丞相打算資助備戰?”

謝殊沒有回答,先笑了一聲:“堂叔沒有官職也依舊喜歡插手本相的決定啊。”

謝冉的臉色微微一僵:“丞相若是覺得我的話多餘,大可以不聽。但我必須要說,身為族長該做的是最大保全家族利益,這話丞相自己以前也說過,現在卻越走越偏了。”

“因為局勢變了。”謝殊的神情冷了下來:“沒事就回去吧,此事我已下了決定,你說再多也沒用。”

謝冉抿著唇起身,這次比之前更加失望。

這麼多年世家遵守的生存準則正在她手裡一條一條被破壞。她有了權勢,有了威懾力,但心裡裝的東西也多了,反而不適合再做謝家族長……

沐白端著藥經過他身邊,直接送去了謝殊麵前。謝冉腳步停下,轉身看去,又看看那黑乎乎的藥湯,忽然問了句:“丞相這是病了?”

“沒有,鐘大夫讓公子調理身體而已。”沐白伶俐地接了話。

謝冉看了看謝殊愈發削尖的下巴,轉身出門,一路心不在焉。

回到房中,他從櫃子最裡麵取出一隻小匣子,打開找出兩張紙,是兩張藥方。

他拿了上麵一張看了看,點火燒了,還有一張在手裡捏了很久,最後又鎖回了匣子裡。

從元和二十九年深秋開始,秦國沿著巴東、荊州二郡左右拓展,直到入冬才拿下周邊的武昌郡和義襄郡,之後便一直往長江北岸增兵。

在此期間,晉國看起來毫無作為。一直到來年開春,戰船已經建造的差不多了,晉國皇帝忽而改了態度,詔令全國,稱秦國不僅威脅衛適之叛國,刻意製造石碑和巫蠱之事陷害武陵王,挑撥大晉君臣關係,更刻意破壞兩國和約,興兵來犯,為天下不齒,憤然宣戰。

丞相謝殊緊隨其後,將兵權交還武陵王,請示皇帝加封其為大都督,統帥三軍抗敵。

舉國振奮,建康城中又活絡起來,武陵王的擁躉們更是揚眉吐氣,謝丞相的擁躉也欣慰萬分,二人偶爾出行時又開始遭受到熱情圍堵了。

然而秦國對此卻並不忌憚,先前衛屹之廣為傳播自己久病不愈的消息,他們隻當晉國無人可用,並未將他這次出山放在眼裡。

大戰在即,謝殊反而放鬆下來,最近時常忙的也就是整理賬冊。謝家已經往戰事裡投了不少錢,彆說謝冉,就是其他人也頗有微詞,但她執意如此,彆人也沒有辦法。

午後小憩之前,沐白拿著一份單子來給她過目,是剛剛新整理出來的一批值錢玩意兒。謝殊一件件看完,指著最後那個“棣華居”問他是什麼意思。

沐白道:“棣華居是公子父親生前居所啊,裡麵的東西至今都沒動過,寫在上麵隻是問問公子要不要整理。”

謝殊想了想:“剛好今日有時間,我自己去整理吧。”

棣華居占據著相府最好的位置,最美的景致,卻一直閒置著,好在下人一直沒有荒廢打掃,裡麵還很整潔。

謝殊遠遠看見那扇門上的簾子便想起當初那唯一一次的會麵,不能說毫無觸動,但又實在說不出什麼感覺,到底過去很多年了。

她隻帶著沐白,進去後叫他將東西一樣一樣拿過來,她坐在案後,要親自把關。

那些煉丹的爐鼎就不說了,沒什麼好留戀的。一些道學著作倒是有些挺珍貴,謝殊留了幾本,另外還有一些字畫,許多是以前名人留下來的真跡,必然值錢。

沐白不知從哪兒找出一個匣子,放到謝殊跟前道:“公子,這上麵上了鎖,卻怎麼也找不到鑰匙。”

謝殊直接道:“撬開吧。”

沐白隻好照辦,嘴裡卻道:“挺輕巧的,也許什麼也沒有吧。”

謝殊也沒抱什麼希望,隻是覺得這裡所有東西都這樣公然放著,隻有這匣子如此嚴整周密,也許藏著什麼秘密呢。

沐白畢竟不是個撬鎖的,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匕首都給弄卷刃了才撬開。他拿出裡麵的東西,原來是一遝信封。

“都是紙張,難怪輕。”

謝殊接過來,看到上麵的名字愣了一下,居然是“吾兒如意親啟”。拆開其中一封,上麵隻寫了個抬頭,往下一片空白,直到最後才寫了個謝琨,是她父親的名字。日期也有,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這實在怪異,她將所有信都拆開,按序攤開來看,前麵將近二十幾封全是隻有抬頭沒有內容的空信,日期卻是漸漸往後推的。

一直到倒數第二封,總算看到了字,卻也不多。謝殊看完心潮起伏,怕泄露情緒,將沐白遣了出去。

寫信日期是她剛回謝家那日,謝琨在信中說,既然她回來了,那麼她的母親必然已經不在人世了。沒有指責沒有安慰,卻讓謝殊想起那焚燒著母親屍首的熊熊大火,喉頭哽咽。

許久才拿起最後一封信,出乎意料,這次密密麻麻居然寫了好幾張紙。她一點一點仔細看完,良久無言。

沐白大概是等急了,在外麵叫了她一聲,謝殊將信收好,抱起匣子出門,對他道:“去準備些水酒祭品,待會兒我要去祠堂。”

沐白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謝殊自從推倒那些長輩後就將祠堂鎖了,此後再也沒進去過,今日居然改主意了。

祠堂雖然鎖了,院子裡卻仍舊打理地好好的,左右花圃裡花草齊整,姹紫嫣紅。午後陽光暖融,將那花香也蒸出來了一般,一進院子便能聞見淡淡香氣。

沐白解了鎖,謝殊走進去,將水酒供品擺在謝琨牌位下,不動不言,隻是默默看著。

當初衛屹之與她解釋起樂譜的事時,她還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如今看完了信才知道她的確是不了解這位生身父親。

謝琨的確不是個一心向道的人,他希望能做個尋常人,與心愛的人攜手到老,但這對於他的身份而言太過奢侈。可他終究隻是個心思細膩溫和的文人、樂師,做不到謝銘光希望成為的繼承人。

最後一封信寫在彌留之前,到結尾處連字跡都有些飄忽。他反反複複說了許多,居然是叫謝殊離開謝家。

難怪初見她時他會讓她走,原來是在叫她走出謝府,逃開這偌大的世家。

他自己禁錮了一生,擺脫不得,希望女兒能解脫,但謝殊如今已在這裡捆綁了多年,甚至還捆綁上了更多人的命運。

沒有過後悔,也沒有過遺憾,隻有太多歉疚,對母親,對王絡秀,對衛屹之……

她掀了衣擺對著謝琨的牌位磕了幾個頭,轉身出了門。

天色已晚,她一路怏怏,剛走出院落,角落裡忽然閃出一道人影,拖住她胳膊道:“終於出來了,沐白說你在祠堂裡待一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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