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讓進裡舍,看到原霽正在束發。少年烏黑濃密的長發貼著瘦削堅硬的麵頰,連發絲都被襯得硬了很多。
原霽繼承了他父親的絕色與母親的堅毅,分明長在涼州,卻偏生的唇紅齒白、麵容白淨。在原讓看來,原霽的長相,比起他那個親哥蔣墨,也並不差多少。
為原霽戴發冠的姆媽扯痛了少年的頭皮,原霽乾脆揮開人,自己對著銅鏡戴玉冠。
原讓站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感慨無比:“七郎像個大人了。你的婚宴格外重要,是整個涼州的盛事,彆搞砸了,知道麼?”
蔣墨在外聽堂他們兄弟的談話,輕嗬一聲——
原家兒郎都死絕了。就等著一個原少青長大,扶起整個西北軍。
原讓也不怕壓垮他的寶貝堂弟。
隔著一道屏風,蔣墨聽到原霽淡淡“嗯”了一聲,蔣墨眼中的嘲弄,便更加重。他感覺到一道目光,抬起頭來,見是一個青年正觀察著他。
裴象先對蔣墨拱手笑了笑,心中若有所思:他有點擔心萱萱在這樣複雜的原家,怎麼待下去了。
原霽與原讓說話時,他餘光看到束遠的身形在門外晃了許多次。原讓態度上卻看不出什麼,勉勵了弟弟幾句,便出去了。
原霽發現了原讓一身青袍下露出的鐵甲。
他對自己身旁的束翼使個眼色,束翼當即一溜煙混入人群。
身邊樂聲依然熱鬨嘈雜,原霽坐在榻邊穿長靴時,他敏銳的觀察力,已發現屋中混在他身邊與他說笑的少年郎君們有些漫不經心,時不時向外看一眼。
一會兒,束翼跑了回來,蹲在原霽旁邊,跟他咬耳朵:“漠狄人趁你大婚,來搞亂子。咱們的斥候和偵查鷹都看到了,漠狄王領著三萬大軍南下,衝著青萍馬場去了!
“看來他們是覺得你大婚之日,青萍馬場的防備會鬆懈,正是拿下的好時候。等他們拿到了咱們最好的馬場,咱們以後想和他們用騎兵決勝負,就不容易了。”
原霽借著穿靴子的動作和束翼說:“我二哥打算出兵麼?”
束翼嘴裡還咬著一塊不知道喜宴上誰給的檳郎,說話含含糊糊:“你大婚之日,動兵戈不吉利!趙江河向你二哥請命,去援助青萍馬場,二郎沒同意。
“二郎說趙江河剛領兵,經驗不足。隻要玉廷關還在我們手中,等你婚後,二郎會親自帶兵把青萍奪回來。”
原霽不說話。
他心想原讓雖然這麼說,但是原讓都穿上了戰鎧,顯然抱了最壞的打算——迫不得已,仍要大戰。
原霽眸子幽沉,起身時繼續由人打扮。外人看不出他在想的事和婚宴無關,此處依然其樂融融。但是一會兒,李泗擠到了原霽身旁。
李泗清秀的臉上浮起不安憂色,壓低聲音:“你聽說趙江河去青萍馬場的事了麼?”
原霽側過臉:“我二哥沒同意。”
李泗陷入思忖。
旁邊另一兒郎見他們在小聲說話,就湊過來對原霽道:“你不知道,趙江河違抗你二哥的命令!你二哥不讓他去,他卻怕青萍馬場撐不過今晚。他自己帶了他部下的一萬兵去青萍了!”
原霽說:“自大。”
李泗道:“他也是為了讓你安心成婚,婚宴不出意外……他想以最低的損失,保證你婚宴如常舉辦。”
原霽說:“他隻帶一萬兵,是扛不住漠狄人的三萬的。何況現在是春天,漠狄經過冬天的修整,糧草充足,恢複元氣,這時候,正是我們和漠狄每年大戰的最好時機。漠狄人如果以此為開局,準備必然充足。”
眾人便都擔憂。
一會兒,束翼又跑進來報告,他高興地:“你們不用擔心了!二郎打算親自去青萍馬場一趟。”
屋中陪著原霽的眾年輕郎君鬆口氣,原霽卻頓一下:二哥的傷還沒好,真的適合這時候去青萍麼?
原霽問李泗:“如果咱們這些人去青萍,能救得下來麼?”
李泗怔一下,為他的膽大瞠眸:“你在想什麼?咱們隻有一百來人,又從來沒上過戰場,不過是平日玩一玩……我知道你擔心趙江河,也怕青萍馬場出事,但你二哥親自去,你還怕什麼?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大婚!”
原霽拍拍李泗緊繃的肩,笑道:“你怕什麼?我隨便說說。”
但原霽心想:如果他去,那他領一百人,便是輕騎精兵,從速從急。
漠狄王親自帶兵,他想領教一下漠狄王;一萬人對三萬人的挑戰,他同樣想領教一下。
“七郎,可以出門,去迎新嫁娘了——”
原霽回神,對著銅鏡端詳半天,說:“我的刀劍麼?”
姆媽臉色一僵:“新婚夫郎哪有配刀劍的道理?不怕嚇到新嫁娘麼?”
原霽看她,露出獨屬於少年郎的幾分調皮笑,還帶點兒撒嬌:“我們涼州新婚夫郎就要佩刀劍。刀劍是我大夫人,小淑女才是我第二個夫人。”
姆媽被逗笑:“胡說八道,這話可不能讓新嫁娘聽到!”
姆媽點了頭,李泗遞劍給原霽時,不肯鬆手。二人不動聲色地拔河。李泗被內力震退,不得不無奈地退後,看原霽滿意收手。
原霽大步出明堂,與外頭閒看他的蔣墨打個照麵。裴象先也將原霽從頭到尾掃一遍,略微滿意:至少拿得出手。
“七郎真是英姿勃發!”
“這才是我涼州好兒郎成婚時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