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玉林不滿:“怎麼隻看到我們萱萱?原霽那小子呢?”
裴象先仰頭眯眼,迎著刺眼的太陽努力辨認:“老師你看房頂,那裡是不是有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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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喂“十步”吃飽喝足,仍不離開這裡。她低聲細語地和大鷹說話,聽在上方原霽的耳中,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不重要的事。
但關幼萱很快說到了原霽。
原霽伸長耳朵。
關幼萱輕聲:“十步,你知道你主人在哪裡麼?”
十步嗤之以鼻地望天。
關幼萱臉紅:“我悄悄和你說呀,昨晚我第一次喝酒,就是和你主人一起。”
關幼萱出神:“……他是好人呀。”
關幼萱鎖眉愁苦:“你說,我怎麼能不傷他心的,和他好好分開呀?”
她發愁中,忽聽到上方屋頂傳來木架掀倒的聲音。
原霽的聲音與此同時:“關幼萱――”
隱含怒意。
關幼萱仰頭,裙袂微揚,抱鷹而立。他想讓她看到的時候,她才能仰頭,看到一個挺拔的少年郎君逆著光,坐在屋頂上。
原霽跳下屋頂,縱步向她。他因她一句話便憤怒,越看她懵懂的樣子,越是生氣。他不知怎麼麵對她,便看向關幼萱抱著的那隻正在看戲的蠢鳥。
從遠處看,隻能看到少年夫妻親昵的站在一起。而近處,原霽抓著關幼萱手腕,咬牙切齒,一腔怨氣用高斥聲傳遞:“彆碰我的鳥――”
“十步”被嚇得拍翅飛起來,關幼萱呆呆看他。關玉林艱難的斥責聲響起:“原小七郎,你胡說八道什麼?大庭廣眾,說什麼鳥不鳥的!你這是公然調、戲我女兒,閉嘴!”
原霽:“……”
他的一腔怒火偃旗息鼓,他轉頭,看向比他更憤怒的關玉林。
原霽呆了片刻,臉爆然一紅,聽懂了關玉林說的是什麼。
裴象先低聲尷尬:“老師,小七郎說的是他那隻叫‘十步’的鳥。”
他停頓一下:“不是您誤會的那個意思。”
關玉林:“……”
於是滿場更靜。
仆從們低著頭,關玉林僵硬著臉,裴象先努力維持微笑。
關幼萱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們都在說什麼呀?”
滿場便靜得更靜,驚得更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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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玉林和原小七郎臨彆前的最後一麵,原霽繼續以尷尬收場。
關玉林為了免除自己的尷尬,便說原霽是大聲咆哮自己女兒,向原讓控訴。
自然這才是小夫妻的真實情況。
原二郎請親家吃飯前,先解決原霽欺負親家女兒的問題。
隻是在關家麵前,原讓總要維護一下原霽。他耐心地問原霽:“你真的那般大聲地吼萱萱了麼?你為什麼要吼萱萱?我們也不是不講理,你說出理由,我看其中是否有誤會。”
原霽怎會說關幼萱說要離開他。
多丟臉。
關幼萱在旁:“是因為我對夫君說了……”
原霽翻臉衝她:“閉嘴,不許說!”
他道:“是我無緣無故地衝她吼,沒有彆的原因。我脾氣一貫這樣,你們不是都知道麼?”
當著關玉林的麵,原霽敢這般說關幼萱,這一下,原讓的臉也冷了下去。原讓淡聲:“目無尊長,不敬妻子。罰你五十軍棍,當場執行。你可有怨言?“
關幼萱登時急了:“二哥,不是這樣的……”
原霽打斷:“沒有怨言。”
他狠狠地瞪一眼關幼萱後,彆過臉,不再理她,站起來往庭外走,招呼軍棍上場。
關幼萱眼圈微紅,跟上去與原霽道歉並說話,他卻不理。
關玉林和原讓對視,關玉林目光閃爍。關玉林這般大儒文人,有些被軍法嚇住。他遲疑:“五十軍棍,有點兒多吧?會把人打殘吧?不、不至於這樣……隻是小夫妻吵嘴……”
原讓微笑,說放心,原霽扛得住。
但那軍棍聲聽在常人耳中,哪個正常人受得了?
關玉林眸色閃爍,心知原家家法之狠,原讓是用這種嚴苛的手段向關家做保證。關玉林隻好歎氣,對女兒在涼州的生活,不那麼擔心了。
何況――
隻是他和其他人離開涼州。
裴象先不走。
裴象先答應自己的老師,會照顧小師妹。小師妹若想離開,自己會和原家協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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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趙江河打仗回來,還一身血腥,他人已經待在了原霽的寢舍中,嘖嘖嘖地欣賞原霽又被他二哥打了。
原霽趴在榻上,上衫儘褪,束翼坐在旁邊一邊吃糖,一邊給他上藥。
滿屋子藥味,嗆得趙江河感慨連連。
趙江河:“你這三天兩頭挨揍,是不是有點不好啊?還以為你成婚後能少點傷呢,你夫人看著多心疼啊。”
原霽臉黑。
他壓眉閉目,悶聲:“彆提關幼萱。”
趙江河挑眉。
而正在這時,他聽到外頭侍女的動靜,一會兒關幼萱輕柔軟糯的聲音傳來:“夫君,我給你送傷藥,我進來看看你好不好?”
原霽朗聲:“不用,我不想看到你!”
一會兒,關幼萱聲音低弱失落:“那好吧,我讓侍女把藥給你拿回去。”
她的腳步聲正要走遠,聽到裡頭原霽不動聲色的問話:“你要去哪裡?”
關幼萱答:“你不是不想見到我麼?我今晚去隔壁廂房睡吧。”
原霽慢條斯理:“這般迫不及待地與我分床?我聽說你師兄留在這裡,不跟你阿父回姑蘇去。你們是不是打著什麼主意?”
那便是走也不許走,近也不能近。情愛的謎題千千萬萬,謎底隻有一個。隔山看霧霧不退,你便走向霧。
門被推開,關幼萱出現在了趙江河的視線中。打過招呼後,趙江河看那趴在床上的原霽,見他連忙起身要去拿衣裳遮擋。
繞過山水畫絹布屏風,關幼萱嫋嫋地向他們這邊走來。
原霽:“你站住!不要過來!你過來乾什麼?”
他又像個大小姐一樣矜持了。
關幼萱已經見過他這個樣子,便柔聲細語:“我回來睡覺呀。我師兄是擔心我,才留在涼州的。我們並沒有打什麼主意。你不要因為我隨口一句話生氣嘛……束翼哥,我來幫夫君上藥吧。”
原霽:“不用你。”
束翼也是個少年,玩心分外重。他當即快樂地放開藥瓶藥膏,跳起來就翻出窗子:“那我去玩了。”
原霽:“……”
趙江河不知道原霽和關幼萱白天發生的事。見小娘子在床榻邊坐下,拿起紗布藥膏,原霽還是那副不屈服、“你敢碰我試試看”的眼神。
試試就試試。
關幼萱的手搭在原霽肩上,撫摸他後頸。原霽後背一下子僵硬,想要跳起。關幼萱把他想象成是一頭受傷的臥著的小狼,隻會嗷嗷叫,卻咬不動人。關幼萱新奇無比,她按著他受傷的脊椎不讓他動:“你乖一點嘛。”
小女郎的手讓他渾身不自在,原霽沉著臉就要忍著傷痛爬起來。關幼萱偏臉想一想,自己以前是如何照顧自己養大的那隻兔子的。她便一邊摸他的後背,一邊俯身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親一口。
關幼萱發絲貼著他滾燙的臉,小聲:“趴回去嘛。給你上藥好不好?”
她又來!
臉頰濕潤,香氣繞鼻,原霽汗毛倒立,一瞬間血液逆流,下腹有了感覺。他顫了一下後,將呼吸放平,屈辱地趴了回去――不能丟臉。
趙江河觀看他們小夫妻嬉戲半天,不禁羨慕:“哎,少青這,弄得我也想成親了。你們小夫妻感情真好。”
關幼萱心虛地悄悄瞥一眼原霽,原霽冷冰冰:“你眼瞎了麼?”
男人了解男人。
趙江河對著他壞笑:“你有本事就起來,推開人家說我不要你,大義凜然地走出屋子去!你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