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霽與關幼萱彙合後, 他們並沒有很快離開虎頭崖。
按照原霽的計劃,他要在虎頭崖多待一段時間,引兵來此殲滅。小小的虎頭崖引不來那麼多兵, 但隻要原霽活著, 就會將壓力帶給戰場上的木措。
待木措徹底放棄追殺原霽、專心應對西北戰場時,原霽會折身回戰場,與木措當麵。
原霽就要這般摧毀木措的信心――我單槍匹馬闖漠狄, 你殺不死我;你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回戰場, 依然贏你。
然而這些, 都不應是傷重的原霽該做的事。他最應該做的,本應是回涼州好好養傷。哪怕身體強健如原霽, 他受傷這般多這般重, 對性命都是極大的耗損。
私下裡,李泗吞吞吐吐地向關幼萱承認自己捅傷原霽要害處的事,希望性柔賢淑的七夫人,能帶七郎回涼州養傷。此間戰場, 交給他與趙江河便好。
關幼萱聽聞自己夫君受傷這般重, 亦是憂心忡忡。她思慮一二後,答應李泗自己會想法子勸原霽回涼州,不要再折騰。目前情況,則是關幼萱留在了虎頭崖,留在原霽身邊陪他。
關幼萱回到原霽身邊, 便不用如之前那般奮力突圍、殺人,她做回了乖巧安靜的七夫人,她手下帶來的女英軍, 則交給了趙江河整編。趙江河將女英軍和自己帶來的精英軍整合,成為一隻軍隊, 掃蕩虎頭崖的敵軍。
不勒大將軍死後,他們抓到了漠狄那邊僅次於不勒的軍官。原霽用武力震懾此人,將此人關起來,要求對方在自己眼皮下日日向戰場上的木措通訊要兵,每日一個說法――
“大王,我們找到原七蹤跡了!但是原七武力太強,我們需增兵。”
“大王,再給我們一日,我們必活捉涼州狼。”
“大王,能不能再增兵……”
戰場上的木措被如何擾亂心神,自不必說。虎頭崖此處,原霽等人倒是待了幾日。
夜深人靜之時,棲身山洞中,靠著原霽肩膀的關幼萱手慢慢地扶在石壁上,傾身靠牆來撐起自己身子。她動作間,怕驚到原霽,便扭頭,小心觀察原霽的神情。
而看到他現今的樣子,關幼萱不禁心頭一酸。
自她認識原霽,他哪怕剛從泥裡滾爬出來,身上那昂然之氣,都未曾被打壓下去。他有情緒低落的時候,有憤懣不平的時候,然而他沒有屈服、憔悴的時候。
讓她仰慕的涼州少年將軍,本應眉清目朗,意氣風發,勃勃雄姿。
但而今原霽盤腿挺身,閉目而坐。他身上依然有多年習武留下的英武之氣,但他麵頰瘦削了很多,唇色蒼白許多,下巴上的青色胡茬也不如以往打理得乾乾淨淨。
他身上壓著太多傷,但他不承認,可他確實是日漸消瘦,疲憊……關幼萱怔忡望著,眼中水霧漸漸凝起。
原霽忽地睜開了眼,看向她。
明月從頭頂一小片樹葉縫隙口照入,清明的光打在他二人身上。四野寂靜,原霽靜靜地看著關幼萱,見她目露惶然,飛快移開目光,用手背擦掉她眼中的水霧。
原霽沉默半天。
他問:“怎麼了?”
關幼萱回過頭看他時,重新目若清水,粉頰噙笑,天真無邪又帶著幾分羞澀:“沒、沒什麼。夫君你睡你的,我去去就回來。”
原霽目中冷硬的神色,因她的嬌羞而怔忡,怔忡之後,神色變得微暖,帶了幾分笑。他此時並沒有幾分柔情,但為了關幼萱,他願意裝出幾分來。
原霽斂目半晌,再睜眼望她時,他恢複了幾分自己以往的樣子。少年將軍刻意作出幾分生氣的樣子來,與她哼道:“三更半夜不睡覺,背著我偷偷摸摸出去,問你都不說,你真是個壞淑女!”
關幼萱愕然。
原霽湊過來,笑嘻嘻地貼上她的耳。她往後躲閃,卻被他抓住手臂動彈不得。原霽觀察她,戳一下她的臉:“到底怎麼了?說!”
關幼萱支支吾吾,被他逼得沒辦法。她閉上眼:“我不好意思說呀!”
原霽側了下頭,若有所思。
關幼萱睜開眼,小心看他。
原霽麵紅了,他恍然大悟,尷尬地往後靠,鬆開了她手腕:“你是要如廁的話,我可以陪你去的嘛。自家夫君,你不好意思什麼?”
關幼萱:“……”
她急了,連忙傾身自證清白:“不是不是!你不許亂說!”
她急急地辯解時,撞入原霽的懷中,被他抱住。她埋在他懷中,耳尖已經紅了一片,終是揪著他的衣襟,不甘心地小聲說:“我是想洗浴。”
原霽挑下眉,意外無比。
關幼萱仰臉,沮喪道:“你不覺得這麼長時間不洗澡,不換衣服,身上都有味兒了麼?你不覺得我很臟,很醜麼?”
原霽噗嗤笑了,他說:“讓我聞聞。”
他鼻子一聳就要低頭聞她脖頸,被關幼萱驚恐地連忙用手捂住口鼻。她可憐巴巴地仰頭看他,小聲:“不許聞。”
原霽目中噙了笑,他被她捂住口鼻,聲音便悶悶的:“那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聞起來很臭啊?”
關幼萱:“嗯。”
原霽目中神情一僵:“……”
關幼萱理所當然:“不然怎麼會叫你們‘臭男人’呢?”
原霽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又忍不住撲哧樂了。他抓著她的手放下來,另一手捂臉。他臉埋於自己掌間,越想越想笑,讓他肩膀打顫。關幼萱不解地看他,但看到他笑起來,她也微微抿唇,隨他一起笑。
雖不知他在笑什麼,但原霽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些,關幼萱很開心自己能逗樂他。
原霽被自己逗笑:“是我錯了,我就不該問你。”
明知道關幼萱有多誠實,他乾嘛奢望從她嘴裡聽到違心的話呢?
原霽按住關幼萱的肩,拖著她一起站起來,他道:“走。”
關幼萱被他摟抱著,幾乎是被他抱著離了地,被他拖著往外走。小女郎茫然:“去哪裡?”
原霽低頭:“你不是要洗浴麼?”
關幼萱:“女英軍有人陪我就好……”
原霽齜牙:“我怎麼可能讓彆人看我妻子的身體?女郎也不行。不許廢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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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此時山間,已被大魏軍人占據。
自從漠狄王都逃出,關幼萱終於洗了自己半個月來的第一個舒服的澡。
山間明月當空,四野沒有人聲,野獸的聲音也聽不見。關幼萱赤赤地站在水中,心口以下都被清水籠罩。月光照落,俯照在她玉白的身體上。
隻見小女郎擁胸而立,微涼的水環繞她,烏黑濃長的發從肩頭落下,鬆鬆地鋪在湖水中,像是濃密的被打散的墨汁,圍繞著女郎蔓延鋪陳。
關幼萱俯著眼,輕輕地用手指澆水,澆在自己身上。她的睫毛沾了水,翹翹地向上粘結。她烏黑的眼珠子也摻著水,眼眸彎起來笑一笑,趁著雪膚紅唇,何其嬌美。
數日的疲憊因放鬆的洗浴而一掃而空。
關幼萱並不害怕。
雖她一人立在水中,但是隔著大石,她知道原霽在陪著她。
二人本說好都要洗一洗,關幼萱還央求原霽,說他洗後自己幫他包紮傷口,她想趁機看一看原霽身上的傷有沒有結痂,有沒有在恢複。原霽本答應得好好的,但等他領她到了水邊,她褪.衣下水時,卻聽不到身後動靜。
關幼萱回頭,便見原霽眼睛發直地盯著她。
原霽移開了目光,嘟囔道:“我不和你一起洗。我去……石頭後麵洗一洗就好了。”
關幼萱:“為什麼?”
原霽支吾半天,找了借口:“因為你洗得太慢了,我不耐煩等你。”
他昂首闊步地轉頭去大石後頭洗他自己的,關幼萱漆黑的眼珠子盯著他挺拔後背,卻覺得他是落荒而逃。關幼萱沉泡在水中,清洗自己的身體時,忍不住想原霽:他為什麼要和她分開洗?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呀。
關幼萱輕鎖著眉,伸手把自己膩在頸間的一小撮發絲拂開。
她低頭看清水中倒映著的小淑女的樣貌。淑女多嬌,唇紅齒白,發烏目明,腰肢纖纖,肩膀瘦窄。這般好看的小美人,關幼萱自己看著都喜歡,為什麼原霽不愛了?
關幼萱嘟起了嘴。
她揚聲,嬌滴滴:“夫君!”